随着弟弟的出生,从三岁起,我就不得不离开母亲而随祖母居住,一直到我去外地读高中为止。其间曾发生了很多事,都因时间太长而无法记起,唯有祖母每天按时叫我上学时所用的“时钟”,使我永生不敢忘怀。
上初中时,学校在离家三里路的管理区所在地徐庙村。每天我都要早早起来,简单地吃点饭,然后步行上学。夏天还好,因为天亮得早,可以不慌不忙地起床;而冬天就成了问题。因为冬天的凌晨五时左右,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而为了不因迟到而被罚站,我就在每天睡觉前嘱咐祖母第二天按时叫我。每当这时,祖母总是边忙针线活边慈祥地看着我说:“睡吧,我会叫你的。”然后看着我脱衣睡下,再去忙她的针线活。
过了许多年后,祖母已经很老了。有一年冬天,祖母坐在屋前眯着眼晒太阳,我问:“奶奶,我上初中时,您用的什么钟表啊?”祖母睁开眼看了我好一会,才说:“没有啊?那时家里穷,哪来的钟表?”我问:“那,早上上学时您叫我起床怎么那么准?”祖母笑了,那笑里充满了爱意。祖母说:“我每天就数屋顶的椽子。”
听祖母一说,我才明白。原来,祖母虽然每天都比我睡得晚,但为了不使我迟到,每天下半夜很早就睡不着了,睁着眼看着黑洞洞的屋顶。当然,说祖母睡不着,只是我按祖母的叙述而纪录,我想,真实的情况应该是:到了凌晨时分,祖母不敢睡了,她怕一觉睡过去,就耽误了我的“前程”。祖母就这样一直看着屋顶,直到从窗户漏进的微弱亮光,照到她认为该我起床的那根椽子,这才叫醒我。
现在,当我在键盘上敲打这篇文字,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细细想来,祖母能“数椽子”数到如此境界,决非一日之功。黎明时分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直到现在,我还要靠闹钟的铃声来把自己从甜蜜的梦中拽出来。而祖母却能靠几根椽子当“时钟”,决不是她信手拈来的“土法”。这里边包含着多少辛苦,决不是一篇文字就能表达的。我可以想象得出祖母数椽子时聚精会神的表情,我相信,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充满爱意的表情之一。
现在,新建的房子都用上了楼板,想数椽子似乎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但假设我们现在还处在那时的光景,还住在一根根椽子排成的老屋里,能不能做到“数椽如钟”?把爱的接力棒准确地递到孩子的手里?
这个问题常使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而热泪盈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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