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鸡：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现在我心理最真实的想法。我想如果没有你的这封信，我就已决定屈服于已无力抗争的生活，安静地默默的堕落。

诚然，这次贩卖禽兽事件对于我的生命而言，不亚于任何一次天地大冲撞。如你所说的那样，有些东西正在离去正在消失，直到岁月证明其实我不曾拥有过。我很难过，可是那些时光的碎片，温柔的阳光，我熟悉的小院子，还有我安静的小主人，我思念的小鸡鸡，这一切，想来此生，我永将作别了。

“是否还记得童年阳光里那一朵蝴蝶花，它在你头上美丽地盛开，洋溢着天真无暇，慢慢地长大曾有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化；痴守的初恋永恒的誓言，经不起风吹雨打。”

小鸡，蔷薇开始飘落，生活依旧继续，苦难已经来临。当夜阑人卧寒夜独坐时，伤心之人早已非昔日小鸭。

真是一言难尽。我现在的遭遇，不是寥寥数笔所能言清。生存环境的今不如昔到也没什么，即使没有舒适的窝没有喜欢自己的主人也没有关系，可是你知道么，在这个场地里有一群比我还要丑的鸭子嚣张跋扈鱼肉乡里。（我称呼他们为鬼子）他们到处欺负弱小侍强凌弱鸭仗人势，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合力围攻一只受伤的鸭子小牙满场地乱窜，鸡飞狗跳的，你知道我不爱强出头的，可是在这个情况下我却不得不出面，其结果你可想而知的。最后受了点伤，现在的我走路都还一瘸一拐的，皮外伤到没什么，可是我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原来他们就是要蛮横的掠夺原本就该属于小牙的食物。事实的真相令我更加伤心。

我难以忍受粗暴掠夺这种不尊重鸭子的作为。动物之间是有着巨大的差异——而这些就在其他一直以来早已经受惯了欺压的鸭子中间，许多鸭子认为这算不得什么，不就是忍一时风平浪静么，很遗憾的是我的情感极其敏感，虽然不至于像当年的俄罗斯贵族一样，为捍卫自己的尊严，时不时地就拔出剑来与人决斗，但是我却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种侮辱让我连续几天痛苦不堪，小爪子很疼，吃不香，睡不着。心中的伤口在溃烂，在迸裂。

可是我能很坚定的告诉你，象那天这样的情况，是要依旧存在，我会一如既往。除非，我不是我。

我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也用拳头打败他们，但是我可以让自己的内心一点点地成长，并赋予其坚强的质地。我也没有希望能自成一派报仇雪恨，但是我可以保存着伤口，保存着耻辱，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时刻警醒自己：尊严是何等的可贵。

而那些平日里，看见我就对我眦牙咧嘴怒目相向的小鬼们，我实在不愿意多花笔墨在他们身上——从生理到心理的丑陋我终于见识到了原来一个人可以恶心的如此的极品。但是其他的呢，据我所知，这个家禽场的其他小鸭子们的数量远远要大于那帮家伙。可是他们在同胞受难的时候都到哪儿去了？那些人，会为主人们偶尔零星的一点赏赐而欢欣鼓舞，为小鬼们的放你一马而暗自庆幸，会为人类社会电影里书本里空洞的爱情而潸然泪下。但却不会怜悯身边朋友的悲惨遭遇。他们的情感都寄予在虚无缥缈间，寄托在自己的生存法则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得承认，这是一个功利主义全面胜利的时代。

可是，我的出现，我这个离经叛道者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以往墨守陈规的游戏规则，并使他们至于一种难堪的境地。他们的伪面具被我的“逞强”瞬间撕裂了。他们丑陋的面目顿时在阳光下无所适从。于是他们恼羞成怒，他们象那群小鬼一样也对我不怀好意。当然，这其间也不乏对我表示赞许的，却只能默默地向我投之以敬佩的眼光。可是依旧不敢公开地跟我友好，我突然间只能悲哀得象鲁老爷子那样，怒起不幸哀其不争。

小鸡，我不想去欺骗你，可是我只能说，春天之于我从现在起是个奢侈的名词。我过的日子朝不保夕前途茫茫，我不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是否还可以确定自己是活着的，我不知道。那么又凭什么让我可以信誓旦旦的跟你谈论爱情跟你春天，我拒绝给你任何承诺，是的，承诺是因为没把握，尽管我很确定对于你的感觉。借用北岛的一句诗来说：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理。对于春天，我很难过，小鸡，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一切就这么的他妈的结束了。

是否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的祖父，为了你的母亲——一只曾经被误诊为禽流感的小母鸡，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坚忍，终于在即将上绞刑台的前一刻将她安全解救下来，可是自己却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劳累过度挂了。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粗暴的人类和潺弱的我们而言，可奇迹还是发生了，我想，这是正义和善良之于貌似强大的粗暴与邪恶的一次较量。我们胜利了，虽然说这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可是我坚信没有所谓的运气，如果一定要说有，那是上帝在眷顾那些善良而不肯放弃的人。

你也知道的，我的祖先，曾经在飘摇的芦苇荡边幻化为美丽的天鹅。虽然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可是我曾却是如此一相情愿的去坚信他的现实可能性。那只丑小鸭曾受过多少同胞的鄙视和欺负，甚至于是遭受生养自己的母鸭子的唾弃。花自飘零水自流，他依旧顽强的生活了下来，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中的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生命与现实的残酷反而磨练了他坚韧的品质。你可知道，夜晚他只能窝在芦苇荡的小角落里，他没有安身之所，北风刮起的时候，他独自忍受着嘲讽忍受着寒冷忍受着饥饿到处流浪。无依无靠的感觉我们不会明白，只有那些衰败的芦苇可以证明他曾经的形单影只。多少年以后，岁月已经赋予了他很多了，很多在温室里的鸭子所不具备的，上帝之手眷顾了他。

我为什么要重提这些几近神话的故事，我为什么要在我生命的低谷告诉你我祖先涅磐的事迹。我讲述他们的故事，最平凡最不平庸的故事；我讲述在他们在这个尘世逆旅中爆发出来的生命的尊严和虔诚；我要讲述他们在黑暗的死亡面前一次次不言放弃的决绝，我要讲述地是他们水滴石穿的生命终于在尘世喧嚣中大放异彩。他们是我们的祖祖先先，他们是善良和执着的亲身指导者，他们，传递着的是许多年来人类社会生生不熄的圣火。他们，千百年以后不会有人去铭记；他们，来自卑微的草根阶层的挣扎和呐喊；他们，每一个随风而逝的灵魂。

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却什么都有。我们的祖辈们失败了，他们没有获得自由和快乐的生活；我们的祖辈们胜利了，他们承受着命运的坎坷岁月的蹉跎，他们的生命在终结的那一刹那，却在我们的生命之中熠熠生辉。

小鸡，我始终坚定的相信，苦难的经历并不能成为你博得别人同情的理由，奋斗才是最重要的。

“有朝一日，我们必与他们相聚，笑谈人世的风雨，分享丰盛的生命。

有朝一日，我们将不再有惧怕、疾病、苦痛和死亡。”

丑　小　鸭

06·4·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