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最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从前，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日子。曾经模糊的面孔，佛然突破尘封的记忆，豁的清晰，在眼前跳跃开来······

忆记中的第一次醉酒，那年我大概七岁，妈妈生病住院，而我被寄居在姨妈家。姨妈家后面隔一条马路，再拐一个小坡，就是当地唯一的酒厂。说是酒厂，其实规模并不算大，几间矮矮的平房，机器设备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在一间房屋的一隅，堆放着无数青绿色的玻璃酒瓶，而我的姨妈，就是每天重复的将酒瓶洗干净再烘干。

那晚不知何故，现在想来，或许是有人请假，或许是酒瓶太多，反正姨妈未能如平时一样在天黑前将瓶子洗完，于是不得不将我带到车间，叮嘱于我不得乱跑，而后姨妈就自顾的忙去了。眼前的一切，新鲜而又刺激，观望间我已走出了姨妈的视线，姨妈的话，也早已忘于脑海了。

另一间房却是空无一人，只见有瓶子不断的转动，又有一些淡绿色的液体，徐徐的注入到瓶里。我用手指沾了一点添了一下，微酸带甜。心知这或许就是酒了，却并不知原来酒是这般味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一瓶，一气喝下。就这样，喝会儿，又看会儿，也不知喝了几瓶，直觉着机器转得人头很晕，见前面有个装酒瓶的大框，趴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在姨妈的背上了。至于姨妈是如何央人到处寻我，如何一遍遍的唤我，又如何在遍寻未果时心急流泪，我全然不知。

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异常明亮，半夜的小路也格外幽清。我搂着姨妈的脖子，感觉到的，是三月的冷月夜里，姨妈浑身的汗。

第二天才明白，那淡绿色的液体，却是当时有名的“弥猴桃”酒，虽说是酒，酒精度却极低，差不多是原汗。为此挨了爸爸的打，也落了表哥们的笑话，但那个月夜，却在我记忆里，永远的明亮着。姨妈如今，早已是皱纹累累，两鬓如霜了。她瘦小的身子，还能再承载我的体重吗？

依晰恍惚，姨妈正站在那盘恒的小路上，踩着月光而来。。。一如我眼中闪闪的泪光。

每谈起初恋，就会想到我的第二次醉酒，辛辣而苦涩。

他姓杨。毫不起眼，但有很好的女人缘。我们一班女生都习惯的叫他“羊儿”，他从不抗拒，总是笑咪咪的坦然应之。班上有一老师的女儿喜欢他，毫无保留，且不加掩饰，任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在当时校风严明且封闭的山村中学，绝无仅有。但杨却不喜欢她。于是这样的场景就经常上演：那女孩会在杨与别的女生接触时，故意的打浑卖傻，时笑时哭。每每这时，我都会对杨投以同情的眼光。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容忍而友好的面对这样的尴尬。或许，缘于这点，我认定他是个善良的人，而无形中将他放在了少女情春的一隅。

得知他也喜欢我，是在中考后。一帮同学相约澧水河畔，面对毕业的离愁，我们有太多的感伤。澧水河一如往常，清辙而平缓，弯弯曲曲的延升，在我思绪的尽头。回过神时，同学们已走远，而身前，是一块巨石，隔断的流水无休止的流趟着。想跨过去时，却又胆怯了。这时，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来不及细想，我的双手，已在他的掌控中。是杨，抬眼时，我接触到的，是一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多年后，我能忆起的关于杨，也唯有这双　眸。

后来我们如愿的上了同一所中专，同一专业，同一班级。第一次走出大山，置身于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当一切的新鲜感消失时，取之的，是这个年纪特有的敏感，和因敏感而带来的自卑。从不觉得自己与别人相比缺少什么的我，在制图老师用报纸包好的一包半新衣服面前，泪流满面。从此，我明白，如我，青春的资本，就是永远第一的成绩。我既无法用我的容颜来搏得满堂的靓丽，那我，总该为自己的青春，留下另一种辉煌吧。

一个周日偶然在滑冰场，看到了杨与同班的一个公认的极美的女孩。杨拉着她的手，在场中翩飞，那动作纯美如两只蝴蝶。我想像着，我是否该拂袖而去？抑或泪流满面？而实际上我却超乎异常的冷静。我沉默的注视着我眼里的蝴蝶，而心，在那一刻，已感觉不到疼痛。

无法忆起是如何回到宿舍的。或者根本就没回宿舍？鬼差神使的与一个平日极好的朋友，拎了那个年纪所能买得起的一瓶二锅头，一斤花生米，或者还有一斤饼干？来到校园后面的河堤上。记忆里有一片浅浅的绿色，有农人在高高矮矮的水田里插秧。日头明媚而柔和，有不知名的小花，竞相盛放。那酒，很苦很辛辣，也很热烈。就如我胸中，那无法与人言说的青涩的初恋情感。朋友是了解我的，直至如今我仍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她只是默默的陪着我喝，陪着我唱，也陪着我笑和哭。

当那瓶二锅头见底的时候，我已无法站立行走了。是朋友，用肩架着我，极缓的走在瘦瘦窄窄的田埂上。摔下去，满身是泥，再爬起来，再走······

多年后，再次见到杨，大家都已儿女成双了。戏谑的再谈起往事，才知，原来他也有如我一样的醉酒，也有如我一样的无法言说。一切，在相顾大笑时，释然。错过了，但却仍是一段怀念中的美丽，是曾经年少的纯真，是记忆中飞舞的——蝶······

岁月如梭，转眼已人到中年。生活，也如一壶酒，此际，我坐在岁月的门槛上，细细品味，嘴中，有儿时的顽皮，有少年的苦涩，有朋友的相携，有狂舞的青春。

不知不觉已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