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尽头，是无法悲伤！

——题记

一

天刚擦黑，明艳接到一个活儿，便小心翼翼地将睡在怀里的儿子抱给婆婆，出门给患者打针去了。她是个“家庭护士”——其实就是满街贴广告告诉人家有偿上门肌肉注射或是静点的那种职业，很辛苦。

有什么办法呢？

丈夫从汽车配件厂下岗后给人打工修车，而明艳从卫校毕业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只能东一天、西一天地在药店里给人打工，结了婚了，生了孩子还没奶，儿子都六个月了光靠吃奶粉活着长得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二十几块钱的奶粉几天就是一袋，日子难熬。

好不容易孩子大点儿了，能稍微甩开手了，明艳就想着出去找点儿事儿干。丈夫心疼她，就挺轻松地说你呆着吧，等孩子再大点儿也不迟，我多修几台车不就啥都够了。明艳抚着丈夫修车时砸伤的手，想着丈夫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家里只要有他，轻活重活都不让她伸手，挣的钱没亲手花过一分总是第一时间交到她手里，就有一次结婚纪念日，背着她用加班费买了束花儿送给她，结果还让她狠狠地数落了一通，说他不会过日子……想着丈夫的苦累和对自己的好，明艳就一阵阵心酸，眼泪忍不住扑漱漱地往下掉，重重地跌在粉红色的毛裤上，然后一头扎进去，不见半点儿影子。丈夫慌了神，明艳你看你，咋哭了，是不是在家呆的闷气了？明艳摇头，说不是，我看着你拼死拼活的，我帮不上忙，还不争气，没奶给咱儿子吃，你一天天瘦下去，我心疼。丈夫就笑，你看你，挺大个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男人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累死累活也得把家挺起来不是。明艳就不再说话，丈夫怎么哄也不开口了。只是抱着儿子，低着头，眼圈依旧是红的。不时，还有一两颗泪滴下来。丈夫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孩子暂时由婆婆看着。婆婆在乡下，身体一直不好。为了不给这唯一的儿子增加负担，一直不肯和老伴来县城里跟儿子一起住。这次得了信儿，知道能帮上儿子，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来了，看着孙子这个亲，抱起来就不愿意放下。明艳一口一个妈叫得老人家心里有一朵花在怒放，虽然多了个哄孩子的重活，但身体比以前似乎还硬朗了些。

丈夫放心了，明艳也可以甩开手干点儿什么了，于是就四处的跑，找工作，后来发现当“家庭护士”挣钱快，打一个肌肉注射可以挣两块钱，扎一个吊针能挣三块钱，再加上私下里卖输液管什么的，第一个月下来竟然挣了将近一千块钱。这对明艳来说，真是个惊喜，于是，给婆婆买了件大衣，给丈夫买了双棉皮鞋，给儿子买了五袋完达山奶粉，自己却什么也没舍得买。

丈夫穿上皮鞋，美得对着镜子嘿嘿地傻笑，孩子捧着奶瓶子吮得有声有色。婆婆抱着孩子乐得眉眼都舒展开了，不知说什么好了。

明艳低头捅着炉子，看着炉火烧得旺旺的，一下子就幸福得又想哭了。

二

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老人已经哄着孩子睡着了，可明艳还没回来。

家栋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明艳的小灵通无论怎么打都是不在服务区或干脆无法接通。他禁不住有些埋怨明艳，怎么走这么远呢？也不能挣钱就不要命啊。死冷的天儿，路还滑，这么晚了，咋还不回来呢？她路上可别摔着了让车碰着了，她前几天感冒可刚好，可再冻着了。唉，咋不打个电话回来呢，让他知道她在哪儿也好去接她，省得让她害怕。想到这儿，家栋心里就难过。

当年明艳跟他处朋友的时候，他第一眼见到明艳就有点发懵，不是为别的，是被这女孩儿的漂亮给镇住了，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儿，脸蛋儿有红似白，眼睛又大又圆又亮。禁不住就有点自卑，人家长得那么好看，自己要啥没啥，准保没戏。可事实证明他错了，明艳真不是那种虚荣、贪图富贵的城里女孩，自尊、自爱、自强，并且有着乡下女孩子的质朴和任劳任怨的本质，这跟她幼时父母双亡寄居在亲戚家的生活经历有关。明艳只想找个能好好过日子、好好爱自己的男人。也许家栋真给了她一种厚重、踏实、不虚浮的感觉，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第一次家栋把她领回农村父母家时，父母都被这未来的儿媳妇的美丽镇住了，心说，这能养得住吗？可看见明艳非但没嫌弃这个家反而掳胳膊挽袖子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忙活了个遍，心里就落了地。等明艳跟家栋走了，老俩口坐在炕口抹眼泪，说家栋这是哪辈子修来的，边说边哭，感动得一塌糊涂。明艳对老人也真是好啊，把家栋的父母当做了亲爹亲妈一样，叫得那个甜，无论婚前婚后经济上再困难，每一次回农村也都是大包小包往回东西，衣服、袜子、鞋、牙膏、手纸，甚至还有老人穿的内裤，只要能想到都买回来了。每一次回来，老俩口都泪水涟涟，走了，也是牵肠挂肚地想，那是真想啊。

可自己给了明艳什么呢？一想到这儿，家栋真揪心，感觉太对不起妻子了。曾被许多男孩追求过、娇艳的像一朵花儿的妻子，嫁了他之后却没最新潮的衣服、手饰、高档的化妆品，甚至连一瓶护手霜都得省着用几个月，还得挣命一样出去挣钱。眼看着一个女人这辈子这最美丽的时光就要过去了，可她还没有真正地在他所能给予的生活里尽情地绽放过，这是一个男人的耻辱啊。

可明艳却总是缩在他怀里幸福地说，不求你别的，我这辈子冷怕了，只要有个家，有个爱我的丈夫，有温暖，有老人健在，就足够了。

家栋总是动感情地对明艳说，明艳，如果哪天你说让我去死吧，我二话不说就去。明艳就捂住他的嘴，然后搂着他往被窝钻。这个时候，家栋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悬着一颗心，甜蜜地想着明艳种种的好，想着自己真是愧对明艳呀，这么晚了，还让她出去给人打针挣钱，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想着，想着，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电筒往门外走，看看在路上是不是能迎着明艳。

三

虽然才五点半，可天却黑了。要打针的那户人家离得很远，明艳本来不想去，可那家人说给她十块钱，还给拿来回打车钱，于是明艳还是去了。

这家人在城郊，住得可真偏，一点也不好走。明艳跟蹬三轮车的师傅好说歹说磨了半天人家才同意去。这对明艳来说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要不是天黑路远，人家给钱多还掏来回路费，明艳才舍不得打车去呢，骑自选车就行了。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把明艳迎进了屋子，指指炕上躺着的一个女人。明艳明白那就是病人。她麻利地把一切都准备停当，三查七对之后，开始给病人输液，然后坐下来等着拔针。这期间由于渴得厉害，便喝了几口那个男人的倒的水。

然后，她就开始感觉头晕，屋里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不停地旋转，接着，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背着一座山在走路，好沉，好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张嘴呼吸，却感觉嘴被什么堵住了，便挣扎，挣扎……再接着，便是不停地颠簸，颠簸得直想呕吐。

她醒的时候，头痛欲裂。

四

时间在走，不停地往前走，把以前的一切抛下，行色匆匆，走得义无反顾。有的人走过的是一片繁花锦簇，有的人走的一脉平平淡淡，而有的人，则在每一分每一秒里痛苦地煎熬着，痛日如年，在苦海里跋涉，也许，这便是生活。

国栋已经没有眼泪了，他的泪水早在孩子哭哑了嗓子、母亲哭瞎了眼睛之后流干了，只是活着，对付活着，如一具行尸走肉，走在幸福死亡后的墓地里，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妻子失踪的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他曾经乌黑的头发忽然间就全白了，远处一看暮色苍茫，哪里像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

他疯了一样漫世界地寻找他的妻子，寻找那个给过他温暖、给过他幸福、最爱他的人，可他找不到，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呢？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痛苦地一缕缕扯下了自己的头发、一只手将另一手抓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知，母亲独自在角落里低声饮泣，打儿媳妇失踪的那天晚上，眼泪就没断过。老人家苦啊，遭了一辈子的罪，临到头了有了个比亲闺女还亲的儿媳妇，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真像油煎一样，看着儿子一夜白头，一天天瘦下去，面容枯槁，形销骨立，老人家心口痛啊，一股火上来，眼睛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父亲得闻噩耗，更是一场大病，起不来床。

一个昔日温暖的家，如今天塌地陷，即将崩溃了，家栋真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明艳，明艳，明艳，明艳……

不敢在父母面前再流眼睛的家栋，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哭醒了，望着自己僵在空中的双手，他拥抱到了什么呢？梦境，残存的、依稀的梦境。梦里相见，不如不见，妻子灿烂的笑容，每回想起一次、每梦到一次、每抚摸一次都是最沉重的苦难。

家栋开始整夜整夜失眠，他不敢再睡，怕睡着了，一睁眼，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只是凭空，抓住快要耗尽的泪水……

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身体里的活力逐渐被痛苦挤走，心却被痛苦填满，这样的日子里，每一分一秒都那么难捱，都是灾难！

两年零七个月了，儿子也渐渐地长大，虚岁四岁了，那白晰劲儿、那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妈妈。只是，小小的孩子，眼睛里便有种忧郁，好像很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安安静静，也许，他的眼泪在妈妈失踪时就已经流干了。

家栋从来不敢正眼看孩子一眼，每看一眼，就仿佛看了明艳的影子。快三年了，悲伤从未曾远离过这个苦难深重的家庭，而家栋每看到孩子一眼，苦痛便加重一层，直至无法自拔……

五

头疼，疼得天崩地裂，口干，干得像要着火。等意识完全复苏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明艳惊恐极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伸出双手四处乱抓，恐惧地想站起来。忽然感觉脚下一动阵颠簸，然后便重重地跌坐下来，压到了另一个人，被压到的人惊叫了一声，是个女人，她在往后缩着。

明艳也是一边惊叫一边往黑暗里缩着身子，然后便碰到了冰凉的铁壁，她突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一辆车的后厢，车正在路上开着，是条土路。

她扶着车壁猛地站起来，救命，救命，放我出去，救命，可她尖利的呼叫换来的只是狭小的车厢里激烈的回音，谁能在这个时候救她的命呢？

“别喊了，咱们都完了，被人用药迷晕了然后塞进车里也不知要运到哪里去。我已经喊过了，没用的。那时候你还昏迷着。”

她压到的那个女人用嘶哑的嗓子向她虚弱地说，看来她曾经长时间地哭喊过。

她们同病相怜，是被人贩子用一样的手段迷晕了的“家庭护士”，那个女人叫依兰，也有个幸福的家，没有孩子，也跟明艳一样被人贩子用药迷倒了塞进了车。

轰的一声，明艳的脑子一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家栋的影子一下子扑上来，然后是儿子、婆婆、公公，还那个温暖的家……

深夜掩盖着罪恶，一辆冷藏车悄悄地驶进了一家夜总会的后院，她们被蒙着头、堵着嘴推进了车，推进了一个房间。

接下来，两天只吃一顿饭，一顿饭只有两个馒头几根咸菜，她和依兰饿得头昏眼花，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一天深夜，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闯进来，轮奸了她们。轮奸夜夜持续，开始时她们还挣扎，到最后，只是歪着头，流着泪，如行尸体走肉任一帮牲畜作贱。

她们想死，可是屋子里连一样稍锋利点儿的东西都找不到，况且，她们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屋外，总有人在墙上的小孔内监视着她们，逃走更是妄想。

当人的信心被强横无情地践踏至消融无踪时，便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任人摆布了。

饿饭与轮奸的时期终于结束了，便有几个女人进来，跟她们说些什么，好像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有别想逃跑否则打死你们等等恐吓，听起来很遥远——世界的声音离她们都很遥远了。然后，就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不知怎么样就穿在了她们的身上，然后，就有一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年轻或年长的男人们进来，伏在她们身上做着牲畜的勾当。

她们已经哭干了眼泪，被罪恶的、没有人性的一群王八蛋逼着活着，逼着出卖肉体，被逼成了一架供男人玩乐的工具。

依兰似乎麻木了，面无表情，如活着的木偶。明艳还清醒着，夜夜思念，每分每秒都想着家栋、儿子和过去的温馨，可一哭便是一顿暴打……

依兰终于死了，被人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不知埋在了哪处。明艳还活着，坚强地活着，她守着一丝抓不住的信念，一定要见到家栋，见到儿子，见到这帮王八蛋怎样挨枪子儿，然后再死。这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丝祈盼。于是，她一分一秒、孤独地守卫着生命的尊严。

在依兰死后的第三个月，云开日出，一群穿着藏青色警服的恩人把她和另外的十几个同样命运的女人从同一个地狱里解救出来。

出了地狱的门，明艳眯着眼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金光万道。两年多了，这是生命里最明亮的一天。

苦难结束了。

苦难结束了吗？

六

她站在院外，踮着脚往里看，像冬日里树梢上一只怯怯而悲伤的麻雀。

这是我的家啊，这里有我的家栋、我的儿子、我的公婆，左炕角有个小火炉，西墙是个大衣柜，靠窗根儿是结婚时花九百块钱买的那台长虹彩电，北墙是我们俩的结婚照，照片上我笑得多灿烂哪……

这一切曾经都属于我，都是我的，现在呢？我只求看一眼，就一眼，远远的一眼……

家栋，我亲爱的家栋，你知道吗？你的爱人回来了。儿子，我亲爱的儿子，你知道，妈妈回来了，妈妈疼你，妈妈爱你……

泪，汹涌着往下流，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地上，砸在鞋面上，溅起一粒粒哀伤的尘。

她不敢大声哭，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她只想偷偷地看他们一眼，就一眼，就一眼！然后就走。

这个家，只属于曾经的她，不属于现在的她了。

可她知道吗？家里有一个瞎眼的婆婆、一个四岁的孩子、一个卧床的公公、一个枯槁的丈夫，都在等她！等了将近三年了。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稚气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扎的风车，鼓起小腮帮正要吹，看见了院外的她，便定定地看着，不说话。

天哪，这是我的儿子呀，我认得，认得他的眼睛，他的脸蛋儿，他的小屁股上还有一块青色的胎记，我的儿子啊，她在心里狂喊，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她颤抖着伸出双臂，想抱抱儿子，可却一步也迈不动，就那样站着，站成一座无声流泪的雕像！

孩子转身进了屋，一会，只听屋里一阵乱响，像有什么东西被碰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坎上。她想转身离去，可两条腿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

是家栋，他砰的一声撞开了门冲了出来，见到站在院外的她，忽然间止了步，定睛一看，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长吼，几乎是飞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她，抱得她喘不上气来，抱得她像在云雾里飘。

泪飞顿化倾盆雨，五尺高的汉子，瞬间便是个泪人儿。

她才能哭出声来，抚着家栋的白发，摸着家栋曾经强壮而如今干柴一样的身躯，她的心抽得紧紧地，抽得直疼，疼得想呕……

儿子站在他们身边，静静地站着，歪着头看，家栋猛转身把他抱起来举到明艳怀里，这是我们的儿子，他已经四岁了，儿子，这是你妈妈，最疼你的妈妈，你的亲妈妈呀！！！

我的儿子呀，明艳一声锐利的尖嘶，涕泪横流，张开双手死命将孩子搂了过去，泪水片刻便覆满了孩子稚嫩的小脸儿。

幸福，在重逢的时候才显得弥足珍贵。

家栋却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像一段终被吹折了的干朽的枯枝。命运的风，终于熬干他等待中的心血。

雪白的墙，雪白的灯，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病床，雪白的人儿出出进进……

三个月后，明艳牵着瞎眼的婆婆，扶着病重的公公，拽着捧着爸爸骨灰盆的四岁的儿子，连生带死一家五口人出现在了千里之外某个城市郊区的刑场上，做为特殊的观众，他们被特批来亲眼看着一批罪大恶极的牲畜被行刑。

清脆的枪声响起来了，国栋临死前的话也依稀响彻着明艳的脑海：

明艳，我的好媳妇，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不起你呀！好在老天有眼，我们终于又团聚了，但我却要死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倒下，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没有你的日子，如果不是肩上这份责任，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如果不是想再见你一面，我早就死了。可我不甘心啊，我要留着这条命，看你一眼后再死。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终于看到你了，我死也无憾了，你经历过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这就够了，我知足了。这辈子娶了你，是我的福气，如果有来生，我还娶你，你也还做我的媳妇，答应我，来生我们还在一起好吗？明艳，对不起，我要死了，死之前，让我再说最后一句我爱你吧，这句话怎么就说不够呢？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