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

“叮咚”一声响起，如风提着菜正想跨进电梯，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叫声，是谭天明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身后正走来拉着一个行李箱的谭天明。“啊，是你。”如风惊喜地微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下车呢，打电话到你办公室没人接，打你的手机又占线，所以就打的回来了”谭天明微笑着注视着她，眼里的深情益发明显了，“嘿，我本来不是走这里才对的，可偏偏却走了这里，还遇上了你，倒说明了我——谭天明和你——莫如风注定是有缘的一对。”

如风有点目眩地看着微笑的谭天明，他眼中的深情是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吧？出差已一个月的他看起来黑瘦了一些，可是外表却永远干净整洁。其实，他真是个不错的上司，虽然不是直接管理自己，但她也从他的属下嘴里听到了不少赞扬之词。他关心下属，如果是自己错决不推诿责任；即使下属做错了，也不会借题发挥，做出恨不得你永不翻身的事。

“哼，回来这里才打电话给我？”如风瞪了一眼他说，虽然有点心疼，她还是把关心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小生这厢陪罪如何？”谭天明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说。他这样做的时候，恰好有好些住户从电梯出来取车，见此情形，他们都笑了。

“好了，谁让你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来着？”如风笑着制止了谭天明，“其实，你回来得真巧，我下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正好让你做做决定。”

谭天明听完如风所说的原委，马上说：“啊，这样？当然要去，去向她周围的人打听打听她家的情况绝对有需要。”

“好，我会去。”如风马上决定了。

“我陪你去。”谭天明点头，“什么时候有空？”

“上个星期我已经连休两天，这个月已经没有假了，只有利用下班的时间去。”如风笑着看一眼对方，“你呢？”

“自然以你的时间为准。”谭天明微笑，“上去吧，电梯又来了。”

“嗯，奶奶的土特产带回来没有？”如风边进电梯边问。

“当然带了。”谭天明拍拍身边的行李箱，“你们都有一份。”

“陈阿姨也有？”如风微笑。

“嗯，从电话时知道你们把她接过青梅市来后，我也感到高兴，确实要这样做，”谭天明点头，“更何况她极有可能就是佩紫的母亲呢？”

“嗯，我前天下班的时候和佩紫去了一趟奶奶那里，感觉奶奶的身体好象比往常差了。”

“毕竟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做后辈的该多陪陪她才是。”谭天明脸上有担心的神色出现。

“就是啊，我还说接她出来住，她总说故土难离，不肯出来。”如风也面有忧色地说。

“那就让我们常常去看看她好了。”谭天明安慰的看着如风。

回到住所，只见佩紫已经来了，正在整理餐具，陈露霜则在厨房里忙着。

“天明，你回来了？”佩紫微笑着抬头。

“是啊，再不回来只怕如风要把我扔到爪哇国去了。”谭天明嘻笑着，“佩紫，你怎么越发象林黛玉了，风一吹就倒似的？”

佩紫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就是，这丫头真的越来越瘦了，每天看她只吃那么一丁点的东西，真是看得人心都疼了。”陈露霜捧着一盘菜出来，“佩紫，今晚要吃多点，有你最爱吃的紫苏焖青鱼呢。”

“阿姨，你偏心呢！我怎么没有私己菜？我的苦瓜排骨呢？”如风听了马上叫道。

“有有有，都有呢！”陈露霜赶紧又进了厨房，“都在里面了，不过没有预天明的份。”

“阿姨，我食量很小的，你们每人少吃半碗饭，我也就够了。”谭天明笑着跟进厨房，看来他决心要在这里蹭饭吃了。

“不慌，阿姨开玩笑呢。我多备了半筒米，菜也够。”陈露霜微笑着摇头说。

一会儿，四个人便围坐在餐桌前吃饭了。

饭后，谭天明把行李箱里的一些特产拿了出来，说是给她们的，然后便拖着行李过对面的住所整理去了。

夜凉如水，但深黑的天空中却没有任何星光，红尘里，只有每个城市里都相同的霓虹灯在热闹的亮着。

在佩紫的家里，在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她正支着下颌，呆呆地瞧着镜框上自己和凌松的合影。他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又跟那个叫什么玲达的在一起？想起他和玲达拥吻的那一幕，她的心中就忍不住的疼，只是却没有了泪。纷乱的思绪中，她又想起了那天清晨无意中看到的他的背影，那背影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的孤独和沉重，让她的心在那一刻就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团，仿佛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扯离了似的生疼。

“你是清清的水，我是在你怀中畅游的鱼。我们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许多年以后，天地忽然变色，我和你就在那一刹放手，连话也来不及说一句。于是，为了等你，我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交付给了大自然，让它把我变成永生，所以我就变成了一块鱼化石。”

熟悉的歌声又在她脑海里回荡，是的，为了等你，我宁愿化作一块鱼化石，只是我却想不到，再相见已成陌路。想着，想着，佩紫的泪已经无声地流了下来，再相见已成陌路……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

此时此刻，在远离青梅市的一个小镇里，夜，正黑得如墨，仿佛是巨兽张大的嘴。

凌松如一个孤魂野鬼般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下午沿着一条小路就走进了这座山，也许是神志已经有点模糊的缘故，他进了这里就好象进了迷宫似的，再也走不出去。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佩紫的脸仍然是清晰的。

那天早上，他真的看见了佩紫，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却又无法牵手的爱人，于是，他带着最后的满足离开了青梅市。在病魔的折磨中，他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小镇，然后又走进了这座山里面。

此刻，在这座静寂如死的山谷中，他的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来，而心里还有个声音对他说：“就在这里歇歇吧，这里就是你的归宿了，歇歇吧，这里就是你的归宿了。”他不知道在心里听到了多少遍，于是，他就真的停下了，停在了无边的暗夜之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如豆般大小的光，渐渐的在他眼前扩大，扩大，然后，他眼前一黑，又重新进入了黑暗的世界……

天边，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很快就消失了。

一大早，啁啾的鸟叫声把床上熟睡的如风惊醒了。很久没有听到这些鸟儿的叫声，如风不由抱着膝听了好一会，才起床洗漱。

风在窗外轻轻的吹着，如风站在阳台里，手上端着一杯牛奶。客厅里很安静，陈露霜已经踩单车去上班了。虽然如风叫她搭自己的车去，她却说自己是个勤杂工，上下班有自己的作息时间，还是自己骑车自由一点，执意不肯坐如风的车去，如风也就作罢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如风听着那三轻一重的声音，就知道是谭天明了。她穿过客厅，把门打开。“这么早就敲门做什么？”她问。

“我刚才打电话跟老总说了你的情况，他说可以给你额外半天假，不过得晚上加班补回来。”谭天明微笑，“怎么样？上午就去容田村，没问题吧？”

“那你呢？”如风看他一眼，“你也不用上班么？”

“他说我昨天才出差回来，舟车劳顿，也给我放半天假，下午上班。”谭天明淡淡一笑。

如风感激地望一眼对方，是他安排的吧？要不，老总可没那么容易批。“奇怪，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带着怀疑的眼神望着他，“我上次看过你的履历，除了学历、工作经历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你好象隐瞒了很多事一样。”

“呵，连我的履历都给你偷看到了，”谭天明开着玩笑，“不行，我得向老板提个意见，别让有些人乱了公司章程。”

“你敢！”如风瞪了一眼他，“我去到人事处时，刚好看见你的履历表因为重新整理放在桌面上，我不看岂不是浪费了？”其实那次如风本来想叫自己相熟的姐妹小何给她看的，却正好碰上了整理一些履历，谭天明的也在上面，她就顺便看了。不过结果却令她失望，里面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连他的父母是谁都没有填。到底是谁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和事情，到现在也还是没有答案。

“想知道答案吗？”谭天明促狭地望着她笑，“那就做我的女朋友。”

“谁要做你女朋友？等着吧，总还有其他办法的！”如风不服输的劲头又出来了。

“好，”谭天明微微一笑，抬头看钟，“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啊，是，”如风点头，“我们都没去过那里，还要临时问路哩。”

一个小时三十分后，谭天明和如风终于到了容田村。这个村怕是离青梅市最远的村子了，偏偏开始又有人指错了路，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才到了这里。

一进村一打听，这里果然有这样一个特征的沈姓妇女，也确实是搬走了。细问之下，如风找到了沈姓妇女原来的邻居。几番交谈之下，如风终于知道了一些情况，原来那沈姓妇女是个寡妇，名叫沈菊香。她很早就死了丈夫，身边只得一个儿子，一直含辛茹苦地供他念书、读大学。这几年，儿子在外有出息了，上两个月又在他所工作的地方买了房，便过来把自己的寡母接去那所城市住了。

“那座城市叫什么你知道么？”如风急忙问。

“好象叫什么花吧？”沈菊香的邻居笑了笑，又道：“她留了个地址给我，我是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很快，那人便拿着一本小本本出来了，翻到其中一页的就说：“在这里了，是琼花市云关街名雅花园80号530。”

“琼花市？”如风吃了一惊，这不是佩紫叔叔婶婶所住的城市吗？怎么如此之巧？看来一定要快点找到陈阿姨的结婚合影才行，然后和佩紫一起去的时候顺便去那里走一圈。

“谢谢你，”如风感激地朝对方点点头。

“不用谢，希望你早日能找到你的父母。”那人淳朴地笑着摇头，如风刚才已约略向他说了原因。

从那人家里离开后，谭天明便陪着如风向放车的地方走去。

“你知道琼花市？”谭天明问，刚才他已经看到了她吃惊的神情，“它属于哪里的？”

“那是佩紫从小生活的地方，是邻省的一个大城市，我们青梅市有飞机直达那里的。”如风笑道：“所以接下来还要做一件最要紧的事呢。”

“什么事？”谭天明好奇地问。难得他也会好奇的事呢！

“唉，你都不知道，我答应了陈阿姨把沈英留给她的书全部拉到青梅市来，”如风摊摊手，“既然你回来了，这个任务跟你难逃关系，我要在那几千本书中查找一张相片呢！”

“看，又少不了我了吧？”谭天明微笑，“只要如风有令，天明岂敢不行？”

“哼，酸。”如风哼了一声，打开车门自顾自上了车。

谭天明朝着她的侧影微微一笑，在司机位坐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