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一棵松似的站在自制的小推车前,毕挺的西装,暗红的领带。推车上是一个矮胖的绿肚煤炉,上面有口大平底锅,每当那黑中透亮的锅盖盖上时,你都能听到他轻松的口哨声。这个高大而瘦弱的男人,似乎做一件艺术品,他的作品是一种面白底脆,糙米做的汽水粑粑,这种快被遗失的传统而繁琐的手工早餐,在他手下被演绎得如火如荼,等候品尝的人络绎不绝。
他是个公务员,一直生活得平静,朝九晚五的日子到也过得优哉游哉,自从老婆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那仅有的存款,孩子也正翘首等着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去交学费。他从前看不惯妻子的斤斤计较,和过于节俭的算计,今天才明白杯水车薪,捉襟见肘。看着床上的病妻,想着这艰难的日子,一家之主的他总要想办法改变才行。
小时候邻居阿妈每天清晨出摊去卖汽水粑粑,一种调稠的米浆,一个自制大肚柴灶,两桶磨好的米浆,一把圆勺,阿妈用她的双手养育着一双儿女,如今儿女们上了大学找到好的工作,老人也闲了下来。有时候老人想吃汽水粑粑也偶尔做几个,吃不完还送他家一些。阿妈见他日子过得艰难,整天下了班就抽闷烟。阿妈说:我教你做气水粑粑,每天清晨出去卖,保证不耽误你上班的,养家糊口准没问题,如今做这个的不多,想吃这口的也不少。
于是在某一天,街上多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一脸文质彬彬的小生意人。他很腼腆,阿妈一开始陪着他,有人问:您老又出山了?手闲不住?老人爽朗地笑道:这是我家侄儿,以后你们多照顾照顾,小生意人不容易啊。放心地吃吧,这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儿。他的摊前总是围满了人,渐渐地他脸不红了,头也抬起来了,还吹起了轻快的口哨。口哨都是些流行歌曲,一串串音符在他的唇齿间跳动着,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孩童在欢快地小跑。
他用少量水清洗一下锅,刷上点油,用圆勺舀一勺米浆,均匀地在锅中倒成一个鞋底形,用勺底推成厚薄一样,盖上锅盖。横竖一锅四个,两元钱。他有条不稳地做着这些,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给人找零头,递给人一张干净的白纸,不时看看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早呢,卖完这些,收拾好,上班应该不会迟到。他脸上是少有的平静,让那些脾气暴躁的人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等,这锅没有,等下一锅。掀开锅盖,用个平铲细心地铲下粑粑,对折,递给客人,说声:走好,小心烫。接着演绎手下的活。
一个在生活重压下的人,还会伴着如此美妙的口哨声,那经他手出产的食物一定也妙不可言。买下一个,有儿时那锅巴香,轻咬一口,略甜,外焦里嫩,一股清新的米香。他正收摊回家,西服上手上没沾上一丝米浆,这时,口哨声肆无忌惮完整地响了起来,他把工具次序井然地一一放好,骑上车,卖力地蹬回了家。
每天清晨他风雨无阻地出摊,他和旁边那些粗俗女人,那叨着烟一身龌龊的男人不同,他干净而整洁,他的摊前总有等待的人,从没见冷清过。他凭着对生活的热爱,凭着一双勤劳的手,一定会过上富足而快乐的日子。
-全文完-
▷ 进入荆楚风铃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