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羊,一只人类眼中洁白的、温顺的羊,人类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它们(人类的代称)之所以这样看我,是因为它们只想着怎样与它们同一种类的同胞们争夺一切,而且它们贪婪自私、自高自大,所以当这个的物种总用一种索取和欲望的眼光看我们时,他们就忽视了他们应该看到的一切,包括我的狂躁与愤怒,不屑与鄙薄。
我是一只羊,一只孤独的羊,但我也是一只有思想的羊,可现在像我这样有思想的羊不多了,真的!我感到一种无奈与悲哀,而与这些同伴生存在一起,我连悲哀两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因为他们快乐的吃草吃饲料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了。他们已经让它们驯化成了一种附属品,已经学会了用人类诱导的方式去生存和繁衍,尽管这种物种的延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对于他们短暂的生命历程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一只羊,一只有着神秘血统的羊,我放任不羁的思想便是由此而生。我的母亲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只野性的山羊,她曾纵情地驰骋在辽阔的原野上,她美丽、端庄、大方,她的脚步灵动而飘逸,她的声音野性而柔媚,可为了生存她还是在人类的面前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在我那些似是而非的同胞的包围中诞下了我。人类以驯服了世界上最后一只野性的山羊而自豪,可我的母亲也因着忧郁和愧悔与世长辞,但她的思想却通过了那条脐带伴着它的血液汩汨地注入了我的身躯,使我成了一只另一种精神状态的羊,因为看透了世事而更加野性与叛逆。可因此我也成了这个庸俗的羊世界里游离的精灵,在黑与白的边缘舔舐自己的痛苦,每舔舐一次,痛苦便更深了一层,而痛苦越深,我越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过早的忧郁而终。我可敬可亲可爱可叹的母亲啊,你给了我思想,可同时也使我走了一条不归路。因为有时候什么都明白是痛苦的,而什么都不懂却是快乐的,比如它们(人类)那幼小的孩子。
我是一只羊,一只就要生产的母羊,尽管我不愿生产。因为我解读了母亲的痛苦,也明白自己的痛苦,我不愿我的孩子像母亲或是像我一样延续这种无奈的痛苦,而且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谁有资格可以做我孩子的父亲,我没有伴侣、没有爱人,我只愿独自一个孤独的生存。可我依然怀孕了,是人类用那种最卑鄙的方式使我受孕的。三个人拖着我去了那个所谓的冷配站,用不知是哪个庸俗的羊的肮脏的精液注入了我的身体,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它们惊讶的眼神中我流下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滴眼泪。我知道我的抗争是无力的,而随着我的后代的传承,母亲及我的精神终将一点点消融殆尽,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心痛!长歌当哭,可那股血冲到喉边时只化做了一声浅浅的“咩”,是那样的软弱无力。我诅咒我自己,当我生产时我宁可自己难产,与我的胎儿一起死亡,远离这个可憎的世界。
我是一只羊,是一只就要死去的羊,因为我的诅咒应验了。我难产了,我要死了,我很快就要与我的孩子一起去见我的母亲。都说人类死前可以回光返照,异常的清醒,我不是人也没有这种感觉,我只觉得很多事物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离我而去,离开这个世界的一瞬,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摒弃了我,还是我摒弃了这个世界。
我要死了,看着这个虚无的、疯狂的、物欲的、堕落的世界,我只能切齿,我的同胞们啊,在你们快乐的同时,你知不知道你们一生不过是遵循着人类的欲望去完成一个任务,把自己养肥、养胖,养得毛长体壮,最后乖乖地走进那刀房,引颈待宰。
我不能这样,不能像你们一样,我的死是不容别人操纵的,既然选择不了生存的方式,我死也要死得有我自己的尊严!尽管我不能,但我还是要用一种仇恨的情绪去尽我所能在我的思想里颠复“它们”与“他们”,告诉人类“它们”并不代表低能与弱智,告诉我的同胞,我们有我们自己生存的权利与自由,谁也无法规定谁生存的轨道,即使既成事实,我们思想领域里也依旧拥有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阵地,不容侵犯。
我要死了,可迷留之际我的眼前忽然光亮了起来,我看到了,看到了一片莽莽的丛林与草原,看到了鸟儿自由地飞翔,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在这个无忧的世界里快乐地奔跑,我心神俱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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