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偷父亲的藏书诸如《三国演义》《水浒全传》之类的书来读。那时才上小学二三年级,对这类名著不甚了了,尤其是《三国演义》这样的文言小说。然而,正是在这样半通不通中,建立了日后作文学家的梦,所以,从二年级开始,便对数学等理工科目不感兴趣,直到考大学时,数学依然未能合格。
但文学的梦,便在上大学时亦未能圆成,虽然念的是汉语言文学系,反而为“博”而“杂”,致成“艺多不养家”,到今天也没有写出一篇象样的东西来。
既不是作家,何以竟关心起“身后名”来?契机自然是读了叶灵凤《读书随笔·身后之名》。叶氏在此文中记叙了英国十九世纪末的薄命文人季辛(george gissing),生前住在伦敦以卖文度日,时常“希望似的叹息”说:“我如果能吃得饱就好了!”死后,他的书在一九二九年美国的古书市场上竟卖到八百五十美元的高价。无独有偶,中国的曹雪芹,生前是“举家食粥酒常赊”,吴敬梓则以绕城跑步来取暖,但他们都不曾料到自己的作品在日后会成为“古典名著”。
由此看来,“身后之名”似乎已成为作家的“专利权”了。自己生当这商品经济大发展的时代,却做着当作家的美梦,惕惕然想到此种“名”的可畏,于是竟有了几分的踌躇。然而既读了书,又聆听前人教诲,知古今之成大事业,做大学问者,必须经过种种之磨难始克成就,于是又硬了头皮读,写,期有偶中尔!是以时至今日,儿时的梦也还未净尽。
我乡中父老尝言:“除了读书之外,没有百日之工。”可见读书做学问是极大的一件难事,所谓“学海无涯”者也。而这老大难所给予的回报,竟是眼不见为虚的“身后之名”,不免令人丧气,正由于此,许多学者才要去“下海”,寻求“现世报”;也因此而使得今日的文坛不景气,粗制滥造,赚钱时文满天飞。为读者计,“身后之名”与作家看来又成为终身伴侣了。“诗穷而后工”,“不平则鸣”,作家的生存条件优裕后,“平”了,作品大多是无病呻吟,“工”不起来的。看看现在的遵命文学,即使会有一时的轰动效应,也断不如《红楼梦》之类作品有“永久性”,时尚一变,怕都要求作《长门赋》了。只有那些呕心沥血,反映一个大时代的作品,才会有史诗般的价值,但这却是方孔兄所不能办的。因此,当今的文学青年就特别的尴尬,“可怜少壮日,适在贫贱时;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贵为?”(白居易《悲哉行》)名不可得而利又难图,走这条路的人似乎钻进了死胡同。求名而不言利乎?这并非韩康王衍的时代,口无二价,喙不言钱,是傻蛋;求利不图名乎?齐人抢金,掩耳盗铃,是禄蠹。名利兼收,势有万难,在此窘境中,自然多有半途而废者,但成功往往属于那些扣门不止的有心人。况且,如今的《著作权法》,《版权法》,《专利法》等,已为作家们开了绿灯,相信不久的将来,“身后之名”会在《送穷文》的朗诵声中悄然而逝。
九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於高峰
柴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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