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不起眼的事,别人并不在意,却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记忆里。年幼时,大人忙年时那浓烈香甜的年味,就是其中之一。它虽越飘越远,却始终不肯轻易散去。每当又匆匆忙忙过完一个年刚闲暇时,记忆中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我又成了烀肉锅边那个馋得直流口水的孩子,承欢在父母的膝下。
--题记
我的头上风景
那时我们都还小,帮不上大人的忙,就只能盼着日子快快溜走,年早点来。最早盼望着穿那套新衣服和妈妈做的新棉鞋,稍大一些,我千等万盼的却是点缀在头上的红绫子。
不知我几岁的一个春节前,严厉的爸爸石破惊天般地拿回两条红艳艳的绸子,给我做绫子。大年初一的早晨,巧手的奶奶把它们分别系在我两条麻花辫的根部,成两朵大红的花·那美丽一直在我的头上盛开到二月二才衰败。戴着花时我每天最大的嗜好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蓦然回首,看头上那鼓胀饱满胜火的花,赏那一团喜气,心里那个美呀,没法言传。
每晚我都央求奶奶帮我摘了花,自己把绫子缕的平平展展,压在枕头下。第二天早晨再用时,它又新的一样。
我每天照的那镜子还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妈妈单位的同事凑钱买的,靠上端中间印着小小金色的毛主[xi]像,左右各衬着三面迎风招展的红旗,旁边还闪着金光。右下脚印着出资人的名字,还有爸妈结婚的日子。我常想:出资人的几毛钱花得实在值,那名字挂在我家的墙上有许多年,因为里面的许多人我都认识,常常拿名字和本人照,看人如其名否。到二月二时,绫子两个毛边已经柳丝柳得太严重了,再系不上蝴蝶结了,我虽然喜欢得要命,不得不放弃。丢掉之前,拿去问爸爸预防柳丝的办法,爸爸说了个出我预料的办法——用火烧。我划了根洋火就烧,爸爸想不到我会那么麻利,来制止时我已经把绫子引燃了,那火一路烧过去,美妙的绫子转瞬即烟消云散了。我很生爸爸气,下决心再不相信他。
第二年春节前,爸爸为了弥补过失,竟然给我找了一块见方的红绸子·我一见气更大了,明明在骗我吗?那么宽大怎么系头上啊。爸爸把要剪的地方折了印,两手扯两端拉直,奶奶操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断,一条绫子就制成了,她们又如法炮制一条,我赶紧拿上不放手。爸爸让我拉直一条,他划着根洋火,让火沿绫子毛边不紧不慢的走一遍,距离恰好只烤焦了最外边的一行丝,焦边阻止了里边的丝往下柳。我和爸爸调换位置,我的手不稳,又有点怕,火没走成直线,烤的犬牙交错的。爸爸让我试着用炉火,这个主意比较高明,我终于找对了距离,把最后一边烤的正好。再以后好几年的三十前夜,我都坐在炉子前,仔细地哄烤出那份美丽。
上小学了,怕同学看了笑话,再也没敢戴心爱的花在头上。
春去春回十许有余,我家乡街上成熟的已婚女性流行带头花。头发都梳在脑后挽成黑黑大大的一个髻,紧贴着发髻的的右侧别一只串串由大而小娇嫩的粉或艳丽的红梅花串组成的大花团,中间还俏皮着掺着两只闪着珠光的珠子串,那沉甸甸的珠子随着女人的步子乱串,配着齿白唇红的一张脸,干净利索,美丽至极·可惜当时我太小,只有羡慕的份。
我结婚时,经济异常拮据。很多必备品能省则省,实在省不了的检便宜的选,只有那套婚礼用的新人花异常华丽。在刻板的城市里,我头上戴着那梦寐以求的花招摇过市十多天,害得老公都不敢陪也不愿放我出门。
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戴够。
新娘花一直被我珍藏着,清闲时翻出来看看,偶尔也戴上,坐在镜子前发呆。眼前交替浮现着红绫子结成再熟悉不过的花、红红飘逸的绫子、奶奶剪绫子时那青筋暴露的手。内心充斥着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哀,远处有丝丝绝望的芬芳袭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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