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古代泛指那些不讲骈偶押韵的文体;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的近现代,散文则是指与诗歌、小说、剧本并列的文学样式,专指用凝练、生动、优美的文学语言写成的叙事、记人、状物、写景的短小精悍的文章。
散文,被称做“文学的轻骑兵”,倍受生活快节奏的当代人的青睐。
散文,关注社会,关注人生,是文学样式中包孕宏远的一族。广袤宇宙、炎凉世态、人生感悟、生命妙谛,皆能在散文中得到表现。
我国,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散文大家,诸如:鲁迅、朱自清、沈从文、周作人、郭沫若、张爱玲、胡适、林语堂、梁实秋、巴金、冰心、丁玲、三毛、余光中、余秋雨、贾平凹等等,真可谓:星斗漫天,光辉璀璨。
国外,更是群星灿烂,比如:泰戈尔(印度)、法朗士(法国)、肖伯纳(英国)、高尔斯华绥(英国)、加·米斯特拉尔(智利)、赫·黑塞(德国)、纪德(法国)、福克纳(美国)、伯·罗索(威尔士)、海明威(美国)、稀梅内斯(西班牙)、聂鲁达(智利)、佩斯(法国)、川端康成(日本)等等。
正是这些大师们,创作了无数优秀的散文作品,使散文这种文学样式得到了空前地发展,构建起了文学殿堂里绚丽的散文宝库。
近年来,有人将抒情性强的散文叫做“美文”(贾平凹主办的散文月刊就叫《美文》),其实,散文大都贯注了极为浓烈的“美文学”思想理念。
以下就我的散文写作谈五点体会。
散文的情感贯注
散文有着极强的主体意识。散文与小说不同,它不去追求曲折的故事情节、设置尖锐的矛盾冲突和塑造完整的人物形象(实验性小说另当别论),而是着力于人物(有时就是作者自己)所处环境的描绘、人与人之间所酿成的气氛以及整体意识的形成,而这一切无不渗透着爱憎、褒贬的情思和意绪。
作者贯注于作品中的真挚浓烈的情感,常常使作品焕发出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1, 情感在散文创作中的动力作用。
古人说:“情动于衷而行于言”。
我们在社会生活中,思想上受到某种触动,酿成某种感情,心中有话,不吐不快,遂生发了写作的冲动而欣然命笔。
比如,我的散文作品《勿忘那枚红桔》,就是因为一年的冬天,桔子红了的时候,我去母校——向阳小学走走,来到教室后面的桔子园的时候,想起了我的一位很好的老师曾恕年先生。可树依旧,人何方?遂情动于衷,而一气呵成的。
比如,我的散文《涅槃的梧桐》,就是我看见我中学母校的一棵梧桐树被砍倒了,心里一片怅然。因为,我在这所中学上初中时就有这棵梧桐树了;因为,我知道母校的一位语文老师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活活打死了……遂欣然命笔。
比如,收入我中学时的母校出版的文学作品集《浅草》中的散文《大姐》一文。写这篇散文时,我正经受着人生的巨大挫折和痛苦,是我的大姐给了关爱,让我坚强起来。于是回想了我的一生,无不受到大姐的呵护而写成了此文。开篇是这样写的:“女人是蓝天上的星星。在我的心天里,有两颗最为亮丽:除了我的母亲,就要数我大姐……”
以上可见,情感是作者产生创作欲望的原动力之一斑了吧。
2, 情感影响着创作的全过程。
首先,情感影响主题的提炼。
文章出于激动之后的沉静。现实生活纷纭万状,使作者产生不同的情感,这种情感撞击着作者的头脑,使他涌流出一种非要用文字来表达不可的欲望,再经过不断地思索,这种欲望就逐渐形成一种明确的思想,这就是文章的主题。
比如,《勿忘那枚红桔》主题的提炼过程:去到多年前读书的学校(情感触动)——对学校后院里的红桔的产生的欲望、负疚心理、曾先生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师生情谊(思索:思想评价和情感评价)——人的品格的培养(主题)。结尾是这样写的:“人都有欲望,但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在自己施欲之前是不能不想一想的。是故,我常常提醒自己,勿忘那枚红桔。”
比如,《涅槃的梧桐》主题的提炼过程:见到梧桐被砍伐,触动了我的记忆怀念那个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活活打死的语文老师(情感触动)——梧桐与“我”的关系、物与人的关系、大自然与人的关系、我和那位老师(即便未曾谋面过)的关系(思索:思想评价和情感评价)——生命的意义(主题)。文章的结尾写道:“诗经云:‘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比如,《大姐》主题的提炼过程:大姊对我的关爱(情感触动)——大姐对我的恩惠、平凡、善良、亲情(思索:思想评价和情感评价)——伟大的人格(主题)。文章最后写道:“我的大姐是勤劳善良的,是平凡而伟大的。我的大姐是我心空里永恒的星座。”
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情感和思想常互相影响,互相融会。”
思想评价和情感评价越和谐、越统一,就越能提炼出深刻的主题。
其次,情感影响作品的组织安排。具体的情感决定着文章的具体安排方式。
比如,《大姐》,因为我对大姐的深厚情感,适才先直抒胸臆道:“女人是蓝天上的星星。在我的心天里,除了我的母亲,就要数我大姐。”——写与大姐有关的几件事——再次直抒胸臆。
比如,《涅槃的梧桐》,因为作者对梧桐的爱,适才先哀叹“你”的被砍伐——被砍伐后校园里便“没有了……,没有了……”——回忆“你”活着时的情景——照理“你”是不该倒下的——象征,升华。
再次,情感影响作品的语言风格。
特定的语言,是表达特定的情感的;所以,特定的语言总会打上特定情感的烙印。或褒扬、或贬斥、或讽刺、或诙谐、或冷峻、或调侃、或激昂、或舒缓、或粗犷、或细腻、或轻松、或沉重、或乐观、或哀惋、或刚烈、或婉约……
比如,《涅槃的梧桐》的语言就激越而沉重;比如,《大姐》的语言就褒扬而细腻;比如,《勿忘那枚红桔》的语言就细腻而婉约。
总之,文章不是无情物。包括散文在内的所有文学作品,创作过程的每以步,都伴随着作者的情感影响,没有情感就没有文学创作。但是,散文的情感倾向,又不是象小说那样,只是人物背后的“潜流”;不是像诗歌那样,只是意象中的朦胧感觉(朗诵诗除外);而是直接而坦诚地抒发,强烈而鲜明地展露。所以,我认为,在抒发情感上,散文比小说更直接,比诗歌更明白。
3, 在散文创作中,既要贯注情感,又不能“滥情”,不能“自作多情”。
所有阅读者最忌讳的无疑是文章的“枯燥”,因为枯燥使人厌倦;但读者更不能忍受的是“滥情”,滥情让人腻烦;尽管你的感情很真实。因为你不可能奢求读者不问青红皂白地全部领受你的感情。
何谓“滥情”?就是不加选择,不加节制的个人情感。
余秋雨先生说,对此美国苏珊·朗格女士曾经提出一个界定,认为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必须区分个别感情和整体感情(或称作基本感情、普遍感情)。
何谓“整体感情”?就是那些个人感情中具有人类价值的那一部分,它潜藏在人人心底,一经被弹拨,都会感应。
人类的基本感情不能创造。为什么,我们见到的路边的一些乞讨者在叙述自己的不幸,包括我们在内的路人也看到了,听到了,可有几个人会真正与乞讨者产生情感共鸣?尽管这些人中有大量的善良人。
余秋雨先生说,人类的情感世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宫,其中有许多防卫装置,要进入其中,障碍重重。
所以,作者处置自己情感的基本要诀是:收敛和从容。收敛——给读者以空间;从容——给读者以信任。
余先生说,挖好了沟渠,读者的感情洪流迟早会流泻过来,如果一味是自己滚滚滔滔,哪里还有读者流泻的余地?
所以,我们在写作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检点自己的表达风格和语言情致,记住那些曾经感动过自己和别人的,使自己和别人眼睛闪亮的火花,细细捉摸,找到自我,慢慢拓展,逐渐丰满。只有找到了自己,别人才能找到你。
——有人对我说:“你的文章总是充满热情和生机。”
——有人对我说:“你的散文里洋溢着丰富的美学思想,读起来很舒服。”我回答:“罗丹说,大自然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有人对我说:“读你的文章,即便没有看到名字,都知道是你写的。”
听到这些,我很高兴,起码应该以此来勉励自己。因为,如果如斯,那么,我的文章就有了我的特色,是“我的”不是“你的”抑或“他的”。那么,我就找到了我,读者也找到了我。
散文的深邃意境
意境(境界)——一个美学概念,表示一种艺术作品创造了一种可供人们想象的“世界”,一种独立存在的艺术空间。
人们说,诗歌需要创造意境的多;说,小说、尤其是散文需要创造意境的少;其实,一切文学作品都应该创造意境。
一篇好的散文必须创造出一个感染力极强的艺术空间来。有的专家认为,创造散文意境要做到以下三境;
第一境,望文生象,贵在不隔。首先让读者看到客观事物的本相,具有鲜明的直观性。
比如,《勿忘那枚红桔》——校园里有一棵硕大无朋的黄桷树,它华盖似的树冠伸展开来,笼罩了大半个操场……
第二境,生气远出,不著死灰。文章所展现的形象,不仅能够使读者感到直观无隔,而且还要气韵生动,传神感人。
比如,《勿忘那枚红桔》——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教室背后,有一个不小的院子,被鲁迅笔下的百草园的那种泥墙围成。园子里种满了桔树,一到冬天,红桔即若灯笼般烂漫枝头,烧红了天空。课余,小伙伴们总爱在园子里吹灯笼花,捉蚱蜢,抓蝴蝶什么的……
第三境,韵味理趣,妙悟升发。此境就是人们说的悟性境界,也是对读者富有启示性的最高灵境。
“悟”佛家用语,我们用它来说明作品和读者交流感情的途径。作品具备了这一最高灵境,才能够给读者提供广袤的妙悟升发的余地,才能充分发挥读者的主观审美能力,让他们在第一境界和第二境界的引导下,渐进深入,反复玩味、领会、体念,而豁然贯通,悟出作品深远的哲理和韵味来。(深,反映客观事物透辟;远,意味深长。)
比如,《勿忘那枚红桔》——记得有一天,“我”和丁丁在校园里捉猫咪,突然“我”的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抬头看时,见一个大大的红红的泛着油香的桔子在眼前摇晃着,真诱人。倏地,我脑海里升起一个欲望:这桔子一定很可口……“班长,没有人,摘一个来我们尝尝吧!”丁丁好象知道了“我”的心事一样怂恿道。“我”没有答话,只是凝望着那晃动的红桔,牙缝里涌出了一股清清的液体来。“我”几次都试着伸出手去,又几次缩了回来——班主任曾恕年先生的话“那桔子是公物”,在“我”耳畔回响起来。“我”终于拉住丁丁,眼馋地离开了那枚晃动的大红桔,可“我”心里觉着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整整两天都不敢再到“我”喜爱的桔园里去。
散文的片断跳跃
散文是片断的不连贯组合。散文,不论叙事、写人还是状物,都不像小说那样必须写出事件的发生、发展、高[chao]、结局,全面描述人物性格形成的过程(当然,探索性小说不在此列);而只需要精心选择足以表现事件本质和人物性格的若干片断,每个片断则组成一个表达感情和体现思想的艺术画面就够了。
因为,一般而论,散文都是短文,千把字,最多也不过几千字;所以,容量有限,作者只能够采取片断性和跳跃性的手法,去拓展作品的时空跨度,收到以少胜多的效果。
比如,我的《大姐》——选取了父亲的去世,年仅十岁的大姐辍学和母亲一起挑起了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大姐对拟将弟弟给人抱养的态度;刚刚满十六岁的大姐卷起被盖参加了筑路的大军;大姐对“我”一如既往的关照等片断。
散文的细节点化。
散文是一种“即小觅大,画龙点睛”的文体,所以,尽管环境描写、虚实烘托,借物喻人,肖像、心理、行动、语言描写都可以运用;但是,它不能像小说那样完整细腻,而只能采取最简单、最精练、最富有表现力的手段,以关键性的细节来“传神写照”。
什么是细节?细节有时是细小的动作,有时是细微的痕迹,有时只是几句对话、一缕幽思、一种意识地流动,有时是一个小镜头,甚至仅仅是一水、一石、一草、一木、一滴露珠。但是,这样的细节如同一闪即逝的火花,却能映照出一团光亮来,以至照亮人物性格的全部,折射出整个事物的光辉。
环境因细节的点化而生动,人物因细节的点化而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从而让读者更能够认识其神髓,领略其韵致,获得艺术折光的美感。
比如,《勿忘那枚红桔》中的一个细节——第三天下午课前,“我”正在操场上玩陀螺,曾先生把“我”叫到她那间办公室兼寝室的屋子里。“我”心里忐忑不安,以为东窗事发了。当“我”瞥见她那案头放着几个大大的红桔时,“我”的脸唰地一下热烘烘的了。幸好,屋子的光线很暗,曾先生没有觉察出我的羞赧来。“我”说:“先生,那天我没有……”她截住我的话说:“信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来,坐下,吃吧!我特地买的!”
比如,《涅槃的梧桐》中“我”遭遇梧桐倒下那一刻的细节描写,仅仅是一缕心理——“我遭遇了,然而,我没有驻足,我没有停留,我没有阻止,因为我没有勇气驻足我没有胆量停留我没有能力阻止。尽管我非常想。”
散文的结构布局
法国哲学家、数学家苗卡尔说:“没有正确的方法,即使有眼睛的博学者,也会像瞎子一样盲目摸索。”
我在这里将我在散文创作中摸索到的一些方法给散文爱好者交流,抛砖引玉。因为,山无定势,文无定法。
散文的结构,随着作者情感的变化而波澜起伏,随着场景的变换而形式无穷。散文的结构,实际上就是片断之间的组合艺术。其组合的样式,据我的经验,大概有下面的几种:
1, 连环套扣式(纵式结构)。
——将几个生活片断按“纵”的方式进行组合,好象链条,一环紧扣一环。环与环之间,可按时间发展为序,也可以按空间位移为序。比如我的散文《大姐》即是。
2, 三水并流式(横式结构)。
——就是,从几个不同侧面去写一件事、去表现一个人物,或几件事、几个人各用一个片段从一个侧面来表现。好象并行向东的河流,源于一处,归于一方。我的散文《贮情的脚窝》即是。
3, 写此注彼式(隐式结构)。
——象征手法,托物喻人。我的《涅槃的梧桐》、《父亲》就属此类。
4, 对立相成式(比式结构)。
——或一件事、一个人物与另一件事、一个人物之间的互比,或一个人物过去和现在的自比。比如,我的《你邮来的小巷》就是这种手法。这里要强调的一点是:前面我们谈到散文重在情感抒发,那么,散文的布局,也自然要附丽于情感的表现和传达。因此,在结构上,往往呈现双线并行状态——既有时间、空间为序的外在“线”,又有以作者思想感情为贯穿的内在“线”,双管齐下,经纬全篇。在这里,情感往往成为绾系的纽带,以“情”为“线”去缝合所闻所感,以“情”为“线”去连缀不同片段;从而,组成精美的文章。
散文是一种无论形式和内容都十分活泼十分贴近生活的透析心灵的文学样式,只要我们多读,多看,多练,多关注我们周围的人和事,并用心去感受去体会,就能够写出优美的散文作品来。
-全文完-
▷ 进入曾新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