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不起眼的事,别人并不在意,却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记忆里。年幼时,大人忙年时那浓烈香甜的年味,就是其中之一。它虽越飘越远,却始终不肯轻易散去。每当又匆匆忙忙过完一个年刚闲暇时,记忆中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我又成了烀肉锅边那个馋得直流口水的孩子,承欢在父母的膝下。
--题记
做清洁
爸爸年轻身体好时,春节前都用石灰水把不大的屋子刷得蓝汪汪的白,爸爸只做表面文章,只刷卧室,从不刷无人住小屋和厨房。他刷墙不掉色的诀窍是:在石灰水里放适量的蓝钢笔水。
先把生石灰放在洗衣盆里,到足够的冷水闲置一边,叮嘱我们躲远些,因为生石灰和水结合成熟石灰时释放大量的热量,他怕烫着我们。我哪能那么容易轻信,我明明看着爸爸倒进盆里的是凉水。于是偷偷躲在爸爸身后观察,一会盆里开始冒出零星的气泡,越来越多,最后象开了锅一样。凉一会儿,爸爸拿有两米长把的大刷子把石灰和水搅拌均匀,千万别忘了倒进一些蓝钢笔水,再搅拌匀方能使用。爸爸会耐心仔细地刷,看不到两刷子间的接缝。
爸爸年龄大了,心气没那么足了,就买来新扫把仔细扫一遍棚和墙。一年陈下的灰嘟噜和蜘蛛网虽然走了,棚上和墙上却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痕迹。再后,因为哥哥不省心,爸爸连扫的心思也没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牵牵拌拌都安全的混到新一年了。
在新华书店工作的邻居韩伯伯健在时,每年年根,都带着好多的杨柳青的年画来任我们家先选。画一经展开,那梳着抓髻、红红厚厚轮廓分明的嘴唇、肥硕的脸上涂着红红的腮、光身子穿着火红的肚带的胖小子就呼之欲出,那肥肥胖胖的红鲤鱼更鲜活得能闻到鱼醒味。每年的每幅画都有大同小异的男孩子和鲤鱼,于是每年卧室那面空着的墙就变成他们温暖舒适的家。每年的区别是有时是一个孩子趔趄地抱着一条他力所不能及的鱼,有时是在一巨大的鱼旁围着一群神气活现的孩子,其中淘气的耀武扬威地骑在鱼脊梁上,也有时是一个脸上热闹骨子里落寞的孩子安静地赏那一群活灵活现的鱼。这一团和气热闹的画贴在新鲜清白的墙上,墙成了一幅巨大的画框,画就超凡脱俗引人入胜起来;根植于长长短短或粗或细的扫把痕里,一样的画也就平平淡淡地靠墙站着,了无声息。尘土飞扬中美丽大打折扣。韩伯伯没等到文革结束就含恨去世了,满肚子的才学都带到坟墓里去了。他的儿子(我叫韩哥)继承了爸爸的传统,每年临近春节时,顶风冒雪跑老远路给我家送杨柳青的年画。再后,鲜活美艳的挂历越来越吸引人,看了多年的年画就怎么看怎么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家家只顾新人挂历笑,哪里还听得见旧人年画的哭,年画只好销声匿迹了。韩哥年前再来,会带点吃的东西做礼物,从没带过挂历来(其实书店也经营挂历)。
屋子收拾净了,就该拆被拆褥子洗衣服了。
带颜色被面褥面洗起来简单,洗漂净晾干即可。不带颜色的被里褥里收拾起来比较麻烦,洗漂完还得用米汤浆。浆;把洗完后的衣物放在米汤盆里,细细揉搓,尽量使米汤吸进布里多些。浆好的湿布晾在冰天雪地里,一会就冻成铁一样硬的白墙立在萧瑟的寒风里岿然不动。上面负着的冰升华成水蒸气慢慢全部飞走后,那僵硬的布墙只是老态龙钟似的酥软了些。人睡在又凉又硬的被里面极其不舒服,在爸爸妈妈的一再反对下,那道劳民伤财的浆的工序才取消了。浆汤的来历很奇巧。我们家当时做米饭分两个步骤:先象做粥一样的煮,煮开锅后把米用笊篱打出来放在盆里,再在锅里蒸熟。大人说这样的饭口感好,但我没感觉到。剩下的汤年前浆被,夏天时用来炖茄子、豆角、土豆等。比用清水炖的黏糊,也带些饭的清香。我们把这样做出的饭叫捞饭,这是奶奶她们旗人煮饭的独特方法。由于捞剩下那么多的汤,爸爸说米中丰富的营养都流失在汤里了,所以那样煮饭不科学。在爸爸坚持不懈的劝说下,奶奶让步了,捞饭在我家也成了历史。
因为妈妈白天上班,所以妈妈要洗好些晚上的衣服才彻底洗完。也许妈妈洗厌烦了衣服或者妈妈缺少浪漫,她给我准备的过年的衣服都是深颜色的,一点不鲜艳,我一点不喜欢。连不太喜欢我的奶奶都看不惯。
我童年的颜色和那个时代很相近,都暗淡少光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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