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不起眼的事,别人并不在意,却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记忆里。年幼时,大人忙年时那浓烈香甜的年味,就是其中之一。它虽越飘越远,却始终不肯轻易散去。每当又匆匆忙忙过完一个年刚闲暇时,记忆中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我又成了烀肉锅边那个馋得直流口水的孩子,承欢在父母的膝下。
--题记
一进腊月,就能闻见年味儿。
腊八这天,我们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腊八粥由大黄米加各种豆类用小火慢慢煮成的。按节气算腊月初八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有老嗑“腊八腊八,冻掉下巴或腊渣(腊月出生的孩子)”为证。黄米(产量极底)饭以稀为贵又异常耐饥饿能抗寒寒,所以农民家里无论多么稀少的黄米都有意留一些这天吃。
腊八是春节的序曲,一过,农家人开始忙年。俗话“民以食为天”,忙年先从吃的忙起。
先忙主食,蒸各种各样的白面的和黄面的干粮有:黄面豆包、白面豆包、撒黄面年糕、蒸馒头,后忙副食,先保证春节期间顿顿吃上现成的饭再提升节日餐的质量。
包豆包;把黄米洗净泡透,湿着上磨,磨好的面水淋淋的,得用大盆盛着抬回家,装在密实的布袋子里淋出多余的水后,就能一块一块掰着待用了。把大云豆或红小豆洗净、烀熟、捣烂、用手心紧紧攥成小团子,外面紧紧包上黄面按成的皮就成豆包。
撒年糕:把洗净的大豆厚厚地平铺在蒸锅的帘子上,再在上面平铺上10公分左右的薄厚均匀发好的湿黄米面,上大火蒸20分钟左右,就撒出一锅年糕来。用刀拉成红砖大小的块,放在天然大冰箱里冻实,就能装袋储存了。现在城里的年糕也有用葡萄干替代豆子的。
奶奶的娘家和妈妈的娘家都一样是乡下,相距并不太远,习俗却相去甚远。奶奶家是旗人,在城东大约三十华里,他们喜欢也擅长蒸年糕,蒸出的年糕娇黄娇黄的,厚而瓷实,口感极佳。他们也做豆包,但远没年糕那么地道。无论年糕还是豆包都是蒸熟了再送人;而我姥姥家在城西约三十华里,是汉人,她们家做的豆包更美丽诱人。个头比牛眼珠子大不多少,小而匀称。打点豆馅时都去了豆子的皮,大豆馅雪白雪白的,红小豆馅红中透着些紫,陷里再稍加一点糖精,捏豆馅时手劲强悍,皮特别粘,馅和皮死死搂在一起交界处皮里有馅馅里搀皮,馅和皮都一样筋性极强,极有嚼头,吃这口想下口,耐人寻味。我姥姥家喜欢送生豆包给人家,他们强调现吃现蒸,味道更鲜美。我姥姥家那儿的人根本不会撒年糕。
蒸完黄面的接着蒸白面的馒头、豆包等。
一样一样都蒸完了,基本上到小年了。
腊八到小年间,农村的家家都忙得人仰马翻,户户厨房都是热气腾腾,看不清人。
我出生时我家已经不淘黄米了。黄米的干粮都是奶奶和妈妈的娘家人来送。我姨夫年年腊月二十八、九,赶着毛驴车一脸风霜地来,车上装着豆包、冻豆腐、干豆腐,后来还有大酱。我姥姥(姥姥只有两个女儿)健在时,妈妈是跟车回娘家过年的。两个舅爷家送来的早些,都是舅爷亲自来,也看看他们想念的老姐姐。
奶奶冬天能下地时,年前她老人家要亮一亮自己的看家本领——蒸出几锅雪白的白面大馒头和两锅一样白的小小的白面豆包。奶奶的手艺在于她馒头质量一直那么好:个头一样大、颜色白且均匀,每次使的面碱都恰倒好处。直到奶奶过世,妈妈接手蒸的馒头,不是碱大了发黄,就是碱小了象块石头一样能打死人,再就碱没行好鼻青脸肿的。我才知道蒸馒头有这么多的说道,更佩服奶奶精湛的手艺。我到现在也没敢打算过蒸馒头。
奶奶蒸馒头的手艺在我们院乃至爸爸妈妈的单位都小负盛名。有实力为证:一是两个嘴馋的邻家大小伙子周周来蹭吃;二是过年来家串门的爸爸的同事或朋友不止一位讨过奶奶的馒头带回家品尝。
那时我父母都工作,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加奶奶,人口比较轻,我家每周日都能吃一顿馒头,当时的生活算好的。周日的馒头一出锅,两个蹭吃大哥哥保准来敲门。他们一个是韩大爷的独儿子,一个是李爷爷家的袁叔叔。他们当时已经有十八、九了。他们并不说来吃饭,只是看我家放桌子就伸手帮忙,好客的爸爸自然每次留下了他们。
每周的馒头全家人只吃一顿,剩下的全留给爸爸做午餐,他基本能从周一吃到周五。爸爸是翻砂工,工种的劳动强度大、空旷的车间又非常冷、人又消瘦,好象理应吃那胖大雪白的馒头补身子。奶奶面上怕爸爸中午回家吃饭辛苦,实质是爸爸不好当着一家老少的面开小灶。所以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奶奶中午十一点准时把装着热乎乎的雪白的馒头和菜的饭盒(冬天饭盒要穿上奶奶亲手缝制厚厚的棉衣)送到爸爸的车间,交到爸爸的手里,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热其他人的饭。
每天中午,爸爸香喷喷的馒头都让同车间吃玉米饼子或窝窝头的同事羡慕不已也妒忌不已。爸爸也常分馒头给同事们吃,于是奶奶做馒头的手艺在爸爸的单位远近扬名。
袁叔叔的妈妈在世时,他只周末来我家吃馒头。他很苦,几岁就死了爸爸,妈妈带着他嫁给住我们院李爷爷的,和他继父又生一儿一女。他妈妈非常巧,在物质匮乏生活质量很差的条件下,他妈妈裁做挂里子的衣服很有一套。还会做皮大衣、皮坎肩等。剪出个鞋样、裁减点什么都能,人勤快还好说话,维下了周围所有的邻居,惟独没维下晚老公。虽然他很小就和继父一起生活,他比较倔强,继父的心胸极其狭窄,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僵。在他妈妈患肝癌去世,发送妈妈出门的当天,继父毫不犹豫地扫他出了门。他奶奶家也没什么亲人,所以他无处容身。白天不方便在我家(怕他继父看见)只好和一般大的孩子们出去逛,晚上基本在我家过夜,早餐和晚餐都在我家吃,我爸爸的中餐变成他的了(我爸爸已经换了工作),这样持续有两年多。
直到他参加工作(他的工作也是我们院一个当干部的邻居给找的,他妈妈生前给干部家带大了中年才得的小儿子),才在单位吃住了,只年节来我家过。到现在他一家人和我父母的关系都非常好。
尽管干粮都备齐了,在老院子(我出世的大杂院)过年时依然得早起忙碌,为我们这里的习俗年节的早餐要吃饺子。饺子多难做呀,那么多道工序:剁馅、喂馅、和馅、和面、行面、揪剂子、擀皮、包、煮。奶奶、妈妈和爸爸每早都得忙好久,才能吃上。大人们一年忙到头,只有这几天能放松一下,被这饺子折腾得睡不上懒觉,都满腹的抱怨。有奶奶在,又不好改了规矩。我家已经搬离的老院子和徐娘家住对面屋了。住上屋正房里的张婶在年前包那么多饺子,一个个整齐的码在盖帘(脸盆口大小的圆形),放在院子里冻实,拣袋子里存放在外面。爸爸妈妈一目了然,我们家也开始年前准备冻饺子,这年节的早晨才不用早起了。
每年光冻饺子就要准备几天,所以从腊八到小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忙包饺子。
-全文完-
▷ 进入白雪飞扬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