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同学去乡下参加一个朋友的奶奶的立碑仪式回来,进门不多久,永华来电话,说他的同学开车去大桥玩,邀与同去。我推说很累,家里有事,拒绝了。
洗完澡,午睡了一回,独自煮饭做菜。妻仍在睡觉。她因昨天有人来玩,陪搓了一夜的麻将,早上又去开会,中午才得合眼。我的事,实在就是自己早上只吃了一碗牛肉粉,现在很饿了,妻又在发困,女儿无人照看。一走之后,势必是一场大战,会闹的鸡犬不宁。其实,谁都想玩乐,我中午和同学骑车回来时,就在关兴公路上的罗拉河大桥上逗留了片刻,想看该桥的形状。可惜边沟太宽,跳不到路边的山上去,只能叹息说人是不能自见其眉睫的。我不会骑车,行路得靠同学,那就不得自由。这样的生活,照西洋人或周国平之流的哲学家看来,当是“生活世界”被“缩减”到只剩锅碗瓢盆,要生出“生存空虚”的绝望的。但我没有办法。人首先要生存,然后才是哲学,艺术,宗教,政治之类的。前久和永华因厌倦河东狮吼而聊起离家出走的话,永华想每到一地教几年书,然后又启程游名山大川;我想当了和尚,用芒鞋袈裟蔽体乞讨,四方游走。永华认为方今名山大川尽被占,没有钱买门票,怕也不能如愿,我说那就只有不去观赏,只在门口瞅瞅就回头。想想都不能离钱而行,两人就相约去夜市上饮啤洒。
晚上打点完家务,送走租房的客人,妻与女都睡下了,想起白天拒绝永华的事,担心他会作么想,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今日之游乐乎?”他马上回复说:“除晕车之外不错”。我想也是的,这世上谁离了谁,地球都照常转。日前读永华的《偶聚》,他在那篇极冲淡的文章末尾,就记了我说要回家照顾感冒的女儿的事。这样的俗情,永华也有过,我应当不担心他不能原谅。永华喜欢的袁中郎就曾说过:吾人有妻子,如衣败絮行荆棘中,每步牵挂。中郎是提倡“性灵”的,处理俗情当然比我们要坚决。周国平之类的哲学家倒不知是如何处理的,读他《守望的距离》,里边尽是西洋人的观点,偶尔有自己的灵光一闪,不过如在青枝上添一叶。四百多页的书,读了一半还是这样,我已疑心他这“哲学家”的头衔是怎么得来的,虽然他的文字很美。午休时想起大骂一顿,但肚子的抗议使他逃过一劫。现在心闲了,同时也失去了骂的兴致,这恐怕倒证明了他们所谓的“人生无意义”的观点了。
这又让我想起上次酒醉的经历。读《守望的距离》,让我越发觉得人生就是自身对世界感觉的过程。于是给永华发了条短信说:“人生就是感觉。活着,做眼前的事,同时体味其中甘苦,这就是人生的全部。”永华见我兴起,邀去喝洒。因为有文轩在,只好斗牌,于是醉,让胃痛了两天。今天又读,又补了两句:“西洋人的哲学是‘爱智慧’,中国人的哲学是‘爱生活’。爱智慧难免以思维代替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堕入空虚;爱生活则会综观天地人,走向中庸。”算是周国平给予的一点灵感吧。我们活不来西洋人的自由(或自私),民主,只好在逼仄的生活世界里苦苦挣扎,为他人,也为自己。中国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做自己的指导思想,是洋为中用,也是中西合壁,因为关注社会人群的马克思主义与讲人伦的中国传统文化是貌异心同的。现代派的思潮滚滚而入,结果却烟消云散,反而证明了“意义”始终是有的。白居易虽然讥讽老子著五千文为“不知”,但老子其实不过是想找几个证人证明自己与愚人有本质的不同,的确有思想罢了。孔子虽然“述而不作”,但也并不反对学生们帮助印发他的讲义。他们都明白所谓“意义”者,就是多人通同的感觉,一人一已的思维,只会想钻入牛角尖去。“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庄子的反诘,正是肯定了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奥义。对周国平的文章,我还是要满腔怒火的读下去的,至少,它让我感觉“此在”是真实不欺的。至于生前和死后,圣人都不去想它,我辈凡人又何必自作聪明呢!
断断续续写了这些,文字不美,思想不全,足见我不是作家,也不是哲学家。好在也没有要出版的意思,只为完成三天后的“作业”(永华谓我们仨周三的文会为作业),免脱一顿客,勉强取个名目,就叫做“随感”罢。
2004年12月19日夜于静修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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