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不多

（一）

今天是元旦，忙了许久的我终于难得有闲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将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下了锅，好歹是煮成了一碗面，哄饱了肚子。将碗筷扔进洗碗池里，给老妖打了电话，他抱怨说他正陪丰媳妇逛街，让我去救他。陪老妖扯了几句我挂了电话，人就是这样，你有个媳妇陪着逛街，总比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强，这小子真是身在福在福中不知福。

才走到楼下，寒风扑面而来，冬天的太阳无力地缩在云彩的后面，发着苍白的光。这种日子里，步行街早已是情侣们的天堂，不是我这样的单身汉可以呆的地方。去花鸟市场的旧书摊上淘淘，兴许有好东西，再不然那儿满是赝品的古玩摊也够消磨下午无聊的时光了。

马路对面就是花鸟市场，在等红灯时，我身边站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男的高高瘦瘦，扎了一个马尾巴，像个搞音乐的，女孩穿一件白色的棉外套，戴着有对长耳朵的帽子，这里离江滨近，风大，女孩扳过男友的肩膀，让他正对着江风，自己却缩在男友的背后。男友回过头看她一眼，拉往她帽子上的长耳朵扯了扯，女孩调皮冲着他笑笑，男孩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头面对江滨方向站着，女孩却又将放在口袋里的双手伸了出来，迅速地播进男孩背后的衣服里，男孩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女孩一脸无辜地拉着头上的耳朵，重重地扯了三下，男孩被她那调皮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顺手把女孩的手拉到面前，轻轻地冲着那双小手哈气。女孩见我一直注意他们，冲着我微微一笑，把手缩了回来，这时刚好绿灯亮起，他们手牵着手过了马路。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又涌上心头，当年的小文可比刚才那个女孩可爱多了。

我在花鸟市场的旧书摊旧上转了一圈，买了一本王度庐先生的＜鹤惊昆仑＞，总算将铁鹤五部曲补全了。看着满市场的人，我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趣，夹着书走进旁边一家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打开书我却一点看书的欲望的也没有，忍不住掏电话想打给小文，拨了号却没有勇气按下去，算了，都是人家的媳妇了，我还打扰她干什么。

“先生，打扰你一下可以吗？”我听到一个女孩对我说。

抬起头，看到刚才在路口碰到的女孩抱着一叠问卷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望着我：“先生，请帮我填份问卷好吗？”她抽出一张问卷递到我面前。

“噢！可以！坐！”我指着旁边示意她道。

“谢谢！”她拉过椅子坐下热情地向我介绍道，“我是正阳集团的市场调查员，我们公司正在搞一次市场调查，这次调查活动的调查对像都将收到我们公司的赠送的礼品！”前一段时间我们公司有参加正阳集团的比稿，只可惜我花两个星期心血的提案最终成了一份飞机稿。

我拿起笔，正要填，女孩又问道：“你是在广告公司里工作吗？”“不是！”我迟疑了一下说。做市调时，是很忌讳让同行填写问卷的，大家都是吃这碗饭，人家就是怕你在上面乱写一通，影响统计数据的准确性，就算填了也会被为无效问卷。

可是今天我却鬼使神差地在问卷的第一题“你是否在广告公司上班？”那一栏里填了个否，“见鬼的广告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伪君子！”一边填问卷顺便将那个做问卷的家伙狠狠地骂了一通。

女孩拿过卷子很认真了看了一遍，拿起笔签名时又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问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将问卷揉进包里。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一不小心居然把我公司的名字和地址都填了上去。看着她的样子，我想跟她解释一下：“不好意思！我！”

“请尊重我们的劳动！”说着她也不回地走了，把我一个晾那里

（二）

第二天我刚走进办公室，老妖就过来敲门：“阿辉！这是前几天过来应聩的，这几个还不错，我让他们上午10点过来复试！”老妖是我的同学，毕业后我们一起搞了这个公司，老妖做ae，而我当cd，原先的文案泡上了设计后，两人一起跳了槽，害得我又得重新招人。

我翻了翻简历：“怎么都是菜鸟，没老贼吗？”老妖说：“年轻人有朝气，不懂慢慢培养嘛！凭你辉哥的本事还怕带不出几个人来吗？”其实我也知道，老妖要新手也不过是为了省几个钱，刚出学校的好打发，一个月给个千把块就行了，名义上公司是我们的，但公财务一向是老妖负责，我只管做创意，这年头满大街都是广告公司，混口饭吃不容易。

我双手一摊，将那堆简历堆在了桌子上：“少来！年轻人有朝气？好像我有多老似的，别以为你结了婚就是老大！”老妖拉了把椅子坐下劝我说：“小文都走那么久了，还放不开？这回里头有几个不错，把握机会，兴许还可以解决你的个人问题！难不成你真打一辈子光棍？”

将老妖哄出办公室后，我望着桌上小文的相片发呆，随手开了音乐，又不是那首《我要的不多》

“我要的不多

无非是一点点温柔感受

我要的真的不多

无非是体贴的问候

亲切的微笑真实的拥有

告诉我哦告诉我

你也懂得一个人的寂寞

你也懂得一个人的寂寞

我要的不多

无非是眼光里有你有我

我要的真的不多

无非是两心的交流

轻轻的触摸真实的占有

告诉我哦告诉我

这世界孤单的不止是我”

我要的不多，无非是一点点温柔感受，扯淡，我上那找那点温柔感受！我顺着靠背椅软软地坐下，相片中的那个女孩曾经给我何至一点的温柔感受，可是现在她能给我带来的，就只有一张冷冰冰的照片。我要上那里去找体贴的问候？

外面有人轻轻地敲门，我看了看墙上的钟，正好十点，。“进来！”我说，门开了，进来的正是她，昨天在茶楼遇见的那个女孩。

我感觉到她的局促，坐下来后，头低低的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随手关掉音乐，拿起桌上的简历：“你叫苏楠！”“嗯！”她低声应了一声。

我掂起咖啡杯，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我很欣赏你对工作的态度！”

“对不起！昨天我的态度——！”她急忙解释道。我微微一笑：“我并没有说你做错了！给我看看你的东西！”

“噢！对不起！”说着她从小包里拿出一个u盘，“我是商学院的应届毕业生！这些是我们在学校里写的东西，我想应聩的职位是文案！”他们学校是最早开始设广告专业的一所学校，毕业生素质还不错，有几个混得好都已经自己开公司了。我将盘放进电脑里，把东西翻了翻，案子做得虽然很细，但是学院派的风格还是很重，产品的定位和推广策略都不是很准确，我翻了翻附在后面的几篇文案，文字很细腻，虽然缺少了一点商业广告的味道，但是总体感觉还是不错的。

“你的文字不错！这样吧，你明天过来试试！不过我们也只是家小公司，工资方面可能达不到你预期的要求！”

苏楠欣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我点点头，伸出双手：“当然，好好努力吧，你的潜质不错！”

她伸手前还不忘记拂一下额前的乱发：“谢谢！那我明天要带什么东西吗？”

“嗯！带上身份证、毕业证的复印件，明天早上9点到公司报到，找老妖也就是面试你们的吴总，具体工资待遇到时候你找他谈！”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等一下！”

“还有事吗？”

“初次见面，出于礼貌，你应该先问对方的姓名，知道吗？苏楠？做为一个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这点素质还是必须要有的！”我教训她道。

“杨总，我知道了！”小丫头调皮地冲着我笑了笑。我不禁心中暗暗骂道：“吃饱了撑着，一张问卷填那么多干嘛”

（四）

送走了苏楠，老妖又溜进我的办公室，冲着我挤挤眼：“怎么样，这小妞不错吧！这可是我特意从十几个来面试的里头帮你挑的！我就知道你保准满意！”

我没好气地在桌子前坐下：“我是挑手下又不是找老婆，什么满不满意的！”

老妖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一只手打开我抽屉拿出小文的那张照片叹了口气：“我说辉哥，小文都走了三年，你还放不下？真打算一辈子光棍！你家老太太可是跟我提过好几回了，让我帮着留个心，有好女孩给你介绍几个！”

我苦笑道；“我妈？她怎么会有你电话！”

老妖摸出一根烟点上：“那天她电话打到公司找你，你出去了，我就跟她老人家聊了几句，杨辉，你听我一句劝，别那么挑了，有合适的就上，你也老大不小！今天这妞真不错，你发现没，她那神态，那气质跟当年小文还有几分相像，捉紧机会！凭你辉哥的本来，对付这么一个刚出校门的小丫头，那还不小菜一碟！”

我抽不惯老妖的七星，点上一根自己的一品黄山：“你他妈鬼心眼不少，人家有男朋友了！对了，金帝那笔款子收回来没？”

老妖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别把话题叉开啊！说，你是怎么和她勾搭上的？”

“去！嘴狗里吐不出象牙！快收帐去吧！”我连赶带轰把老妖推出了办公室。

（五）

吃过午饭，将那杯浓咖啡一口气倒进了肚子。打开了qq，看到小文的头像在跳动。

“生日快乐！”她发信息过来。“谢谢！你不提我还真忘了！”其实我已经忘了，平常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谁有那个闲工夫过生日啊！

回得很快，她问“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提醒你吗？”

“一个功不成，名不就的老男人，谁记得他的生日！”我回答她道。

“呵呵呵！”她发过来一段文字，她又笑了，可是我再也见到她那让人心动的笑，网络只能发过来几个干巴巴的文字，让我自己去想象，下意识地朝桌子上望去，小文的笑还是那样甜，只是那时候她笑，是因为我，可现在呢？

“应该找一个人管管你！”

“发什么呆？”

“在吗？我要下了！”

“烟少抽点，注意休息，有时间联系！88！”

等我回过神来时，小文已经不在，原本鲜艳的企鹅头成了乌白，跳个不停。

“88！”我对着那只黑色的企鹅说。

（六）

小文是我的同学，从初中时我就喜欢上她，可是她却对我不冷不热的。中考时，为了能和她同一个学校，我抱着全县第七的成绩单，惴着录取通知书进了被称为垃圾堆的二中的校门，校长开心得几乎是将我几乎是将一尊佛样供了起来，大会小会上，号召高一新生向我学习。

可是这样并没有带来小文对我的好感，相反她对我更冷淡。我失落到了极点，认识了几个兄弟，开始旷课、喝酒、打架，那天一帮小混混在堵学校门口，刚好撞上了刚从家里回来的我，七对一，我脑袋差点让他们当场开了瓢。

那天是小文救了我，是她及时叫来了人。事后有同学告诉我说，小文看到我倒在血泊里后，一把抱起我就朝医院跑，天晓得她那个瘦弱的身子怎么抱得动我这一百来斤。

我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小文天天都来照料我。事后我才晓得，是校长的主意，他说二中好不容易来个好苗子，不能这样毁了，天知道这个校长怎么想的，还好小文对这个决定倒没什么，我也乐得躺在床上让她照料，只要天天能与小文在一起，就算脑袋再被开次瓢，我也认了。

等我病好的时候，小文已经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也曾经问过她，当初为什么那么对我。“人家还小，念大学再谈恋爱也来得不及！”她把红扑扑的脸埋在我怀里低声说。

（七）

在高考来临的最后几个月了，我悬梁苦读，最后顺利地与小文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在同学的一片祝福声中到了这个离家并不是很远的城市。有人统计说，在校园里相爱并最后一走入婚姻殿堂的机率不足万分之一，当时我和小文都相信我们就是那万分之一，可是后来的事情证明，我们不是，在记不清我们第几次吵架后，她终于收拾东西离开了我，三天后我收到她的短信，说是要去上海。那是发生在我们毕业一年零四七天，相爱六年零三个月晚上八点半的事。在她走后，我很是消沉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和老妖合伙开公司，那些事才渐渐淡淡去。去年得到了消息，小文嫁给了个洋鬼子。“我生日时，老公送了一辆悍虎越野车给我，什么时候有空我就用这辆带你去青藏公路上转一圈。我记得那可是你在学校时最大的理想！”她对我说。操他妈的洋鬼子！我在心里暗暗骂道，理想，见鬼的理想，我现在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那来的什么理想！

（八）

那天下班后，我亲自给老妖的媳妇打了电话，听了她媳妇半个小时的教训后，终于将得到三个小时假的老妖拉进了“公馆”。进去前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7点15分，你还有两个小时45分的时间！”“没办法，谁让我是结婚的男人呢！”老妖摇着头说。

“要不我们叫几个朋友过来！”“算了吧，找一票老板来谈生意，我还过不过生日了？”“你要是愿意，叫几个女孩过来！”“得！就你认识的那些货色，我只是想个人聊聊天，你弄一堆鸡来，低了我的档次！”“行！今天我请了！”老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老妖那已经发福了的小肚子，我们都老了！

“公馆”是一家静吧，在吧台旁有一个小舞台，常常有些挂了一身零碎的疯子在上面鬼哭狼嚎，发泄过剩的精力。今天我们来得早，上面的演出还没有开始，我刚在角落里找好位子坐下，老妖就拎了一打嘉士伯过来了。他开了一瓶递给我：“生日快乐！”“谢谢！”冰冻顺着喉咙流下去，一直凉到心里，好痛快的感觉！

“辉哥，不是我说你，真的，该找一个了，你到底看什么样的顺眼，跟我说，兄弟我帮你找！”昏暗的灯光下，老妖一脸真诚地劝我。

我摇摇头，将瓶底最后一滴酒都倒进肚里：“什么样的？母的吧，只要是母的，我就成！”老妖指着我说：“嘿！你小子，这还没喝呢，就高了？我跟你说正事呢！”我一把拨开他的手指：“给我买个蛋糕！我都三年没有给自己过生日，三年没尝过生日蛋糕的味道！”老妖忙站起来：“好，你等着！”可是他才刚走几步又回头问：“上面的蜡烛得插几根？”“就三十根吧，要插就多插点！”

（九）

老妖抱着偌大一个蛋糕回来了，上面还真插上了三十根蛋糕。“我一会给你一个惊喜！”他一坐下就神秘地对我说。“什么惊喜？”

“今天是杨辉先生的生日，你的朋友老妖特意为你送上这首＜那年我们19岁＞，祝杨先生生日快乐！”我听到dj在台上说。“这些歌手也会唱马兆骏的歌？”我奇怪地问。

“那个歌手说他会！还是老马的忠实歌迷！”

我倒来了兴趣，马兆骏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歌手，比罗大佑出名还早，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老古董才会听他的歌。朝吧台望去，烟雾中看到一个留小辫的家伙站在台上。

“丫能唱好吗？”

“这怎么着也比你破铜锣嗓子强啊！”老妖顶了我一句说。

dj说找不到带子，结果只好用清唱。那个歌手伴着吉他弹唱起来：

你对未来还要祈求些什么，将来有天我们会老去，你还要去承诺些什么

你知道我们都已长大，你还要告诉我些什么，是梦想还是谎言

度过高山和海洋，岁月就此流过在眼前，还记得我们偷偷摸摸学抽烟

那年我们十九岁，经过风霜和磨练，如今谁也无法再改变

还记得我们一起许下心愿，那年我们十九岁，随着时间的变迁

是否应该勇敢地面对，别再用一些安慰自己的谎言再次欺骗你自己啦~，

他唱得很好，一时间酒吧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酒吧里，灯光下大家也许都开始回忆“还记得我们偷偷摸摸学抽烟！”的情景，怀念那个和自己一起许下心愿的人。不知谁带头喝了一声彩，沉寂了好久的酒吧才响起一阵掌声。

这是以前在烟雨时没写完的一部小说,当时写得头绪繁多，感觉越来越不满意，最后干脆停笔，没想到这一停就是一年多，最后重新翻了翻，感概良多，从前文字幼稚，毛病诸多，惨不忍睹，所以决定把这篇东西重头写起。请烟雨诸位文友多给意见！

荣华06年4月21日于北京大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