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伦县有个姑娘湖,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传说,乾隆皇帝微服出塞在木兰牧场狩猎之时,在多伦淖尔一带爱上了一位蒙古族姑娘,相约月下,风流绸缪。后乾隆返京,姑娘再没见到他,思恋之情挑拨折磨得姑娘身心交悴,化为一潭柔水,后人称之为“姑娘湖”,蒙语叫做“呼恒淖尔”。
姑娘湖在两列对峙的大山之间的叉口里,三面环山。湖的四周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白桦树,糊水清澈透明,波光四溢,内有花草鱼蛇极为幽盛。
离姑娘湖三十里是多伦县城。城里有家远近闻名的麻花铺,祖上姓王,人称王麻花。王麻花家住多伦淖尔御道口皇姑坊。传说,此处原是康熙皇帝北出蒙古视察时,妃子住过的地方,还说乾隆爷和妃子淑贞在这里行过房事。真假不得而知。王麻花的爷爷从木兰牧场逃荒到此,土改时分到皇姑坊砖房三间。王麻花的父亲成亲时分了西面两间半,并垒了隔墙,独门独户。市场放开后,王麻花新盖了两间南房,开了麻花铺。王麻花手艺高,麻花做得又酥又脆,远近闻名,生意兴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木子言下了汽车,看到多伦淖尔县城街头花花绿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时找不见东南西北,更不知爹在信上写的“御道口皇姑坊”在哪儿,他急中生智见站口有个卖麻花的小姑娘,想她会知道王麻花的家,便上前问道:“这位大姐,请问王麻花家在哪儿?”
“王麻花?”姑娘见这人楞头楞脑,冒冒失失,又叫了她一声大姐,很失笑,便答:“从这走,拐三个弯,往东再转两个弯就到了。”
木子言更迷糊了,无奈之余,他只好哀求姑娘引路:“大姐,我是从桃山来的,是王麻花的侄儿……”
“侄儿?”姑娘听说是王麻花的亲戚,没等他说完,便道:“你真是他的侄儿?我正好去他家提货,我领你去吧。”就这样,木子言被领到了皇姑坊王麻花的麻花铺。
“谁来啦?谁?侄儿?王麻花还有侄儿?从木兰牧场桃山庙沟来的,哎呀呀,什么样的人哟——”
走到王麻花家门口,只见“王麻花”的大招牌明晃晃的,还能闻到一股油香。木子言停在门口,卖麻花的姑娘先进去通报。不知怎么说的,木子言在门口先听见一串水铃铛一般的声音,清脆的大呼小叫。木子言想,也许这是王麻花的闺女,听说乡下来了亲戚不喜事不欢迎吧。木子言也就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
“在哪儿?哎呀呀,你怎么不叫他进来,还在门外,快进来呀!”这分明是一种欢迎的口气嘛。木子言从没听过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是卖麻花的姑娘,她挤眉弄眼道:“叫你进去呢。”
院内天井很深,一棵古槐从东墙里长出来,遮天蔽日,小院里杂乱无章,无法下脚。木子言进了院,又开门进了正房,屋里阴暗,木子言一时看不到屋里的东西,只见墙角有白花花一片东西,不知是何物。
过了片刻,眼睛亮起来,他才看清是一个女人光着膀子在洗头,背对着他。看见了又不好退出去,他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谁呀?是侄儿吗?”女人说话了,还是刚才那个声音,极高的音调,吓了他一跳。
“是我,婶子。”他声音很低。
“进里边,进里边。”
木子言见婶子光着胳膊在屁股后面比划着,他才看见婶子侧边有一个门。
他走过去,婶子的身子挡住了半个门,他站在那儿等着婶子腾地方。婶子见他不动了,便又说:“进呀,咋不进。”手上甩过来的洗头沫子和水珠,溅了木子言一脸,他只好侧着身子紧贴着婶子的屁股挤了进去。
里屋是客厅,沙发、衣柜、八仙桌、太师椅,没有一点条理。他在沙发边的一只方凳上坐下。
稀哩哗啦的水声过后,便是婶子的脚步声,啐啐落落的。一会功夫,婶子进来了。
她穿一件薄薄的丝背心,脸埋进湿漉漉的头发里,细腰,肥臀,细长的腿,光着一双又白又细腻的脚,穿一双红塑料凉鞋。婶子每迈一步,就把湿头发一甩。只见她:细眉圆眼,尖尖的小鼻子,一张小嘴两腮红。咦呀!木子言看了,真经为天女下凡,看婶子的年龄也不三十刚出头。
“你怎么这么傻看着我呢?来倒茶喝水,抽烟不?”婶子一身洗头的香味。木子言呆呆地听任婶子吃这喝那的。
一支烟功夫,婶子到外屋吹头。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走进来,看上去有四十好几,他满身油污,两手面,“你是我侄儿?”他问木子言。
木子言猜想,这就是王麻花了。便掏出爹的信递给他,他搓了搓面手接过信,看了一回,又一回。他慢声慢语地问木子言:“你爹是木子屠?你是他家老三?你从庙沟来?”木子言看着这个又瘦又丑的汉子直点头。
“按理说吧,咱俩家没亲,可既然来了,也得认亲,起码是同乡,你爹说管我叫甚?”王麻花很直爽地问。
“爹没说,我想该叫叔的,没亲戚?爹说问乾隆去。”
“噢!叫叔就叫叔吧,反正我比你大,叫哥咱们就是同辈了。”王麻花把信放在八仙桌上说:“行,先住下,我正缺人手,你帮我忙吧。”
待王麻花走了,外屋内银铃般的笑声一声接一声。
三
一被留下,木子言也就心掉进肚里。他被安排在叔婶卧室的后搭子里,单砖砌墙,没有窗户,黑洞洞的。
三天过去了,陌生人成了一家人。
木子言很勤快,先是把院子整理利索,然后把客厅收拾整齐,挑水、撮煤、买面、打油,脏活累活样样他都干。王麻花喜欢他干活勤快,有眼色,婶子喜爱她身体健壮有精神。一晃春去夏至,木子言已成了王麻花家和铺子里不可缺少的一员。
木子言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婶子娘家姓郝,家穷。婶子叫蝴蝶,外人称她“黑蝴蝶”,可她并不黑,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媳妇。她穿衣不华俏,但她穿什么都合身、得体,就是叔叔丑陋,油脂麻乎不般配,他想,婶子嫁给王麻花有点那个。
婶子很疼木子言,好吃好喝与叔一样,甚至还偏着他。他非常感激也就越发能干。
木子言整天埋头干活,闷闷的不说话,婶子看出来,问了一回,才知道木子言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过。婶子也为他叹气、着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也甭太着急。”婶子这话软软的说了好几回,木子言依旧照愁不已。
木子言住在这间后搭房里,起先刚从乡下来,新鲜,没在意。日子一长,就别扭起来,叔婶睡在外边朝阳,他住在里边黑蒙蒙的,晚上起夜还必须从叔婶房里经过方可出院。
这天夜里,木子言一觉醒来,听见叔婶的外屋有动静,只听叔婶叔子两人哼哼叽叽不知说着什么,床也吱吱嘎嘎地响。夏日伏天屋里热,木子言睡不着,仔细听,叔婶的声音越“说”越紧,越“说”越高,他一时不明白,就撩开门帘,借着目光向外看,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叔婶两人赤身luo体地缠在一起……
木子言的心直往嗓子眼儿窜,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放下门帘,闭上眼,直喘粗气。这一夜,他翻不覆去睡不着,整整折腾到鸡叫三遍,迷迷糊糊起了床。
第二天,他不敢抬头看婶子,闷倦了一整天。晚上还是如此,可他只听着叔叔一会儿说:“行了吧,我没劲了”,一会儿又说:“我不行了,你别折腾我了。”他还听见婶子说:“松包,你再来吗!”最后他听见,婶子唉声叹气,骂了一句:“松包蛋”,就再没动静了。
郝蝴蝶开始对木子言并没什么好与坏的感觉,只是当了她侄儿在家干活。后来,渐渐觉得木子言少言寡语,干活勤快,又善解人意。再看他:粗眉大眼,厚唇有棱角,方脸膛黑红放光,身上一块块的疙瘩肉,是个健壮的后生,也就从心底生出了好感。一次,因小事她和王麻花吵了嘴,她的话很难听,王麻花有些下不来台,气得动手要找她,木子言一伸手抓住王麻花的细胳膊,捏得咯咯响,疼得王麻花直咧嘴。蝴蝶便看出这个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侄儿向着她。
日子一长,郝蝴蝶也就发现,她跟王麻花行房事时,木子言在偷看,便故意高声埋怨王麻花没能耐。有时,在木子言面前,她还哭着跟王麻花闹。同时,她也就有意亲近这个侄子。
一言便是三伏,天热得象蒸笼。木子言光着膀子在房里和面、揉面,一身接一身的汗,蝴蝶婶子给他擦汗。
“侄儿,歇歇吧,这天真热。婶子给你凉了一碗绿豆汤,来清清热,解解渴。”
木子方没抬头,继续揉他的面,说:“不用了,婶儿。”
“叫你歇,你就歇了吗,什么叫不用了?”蝴蝶嗲声责怪他,又带着几分爱意。
“你不干活,还捣乱,急着用面哩。”王麻花在一边搓着麻花,累得满头大汗,嘟囔着。
“你干你的活。”蝴蝶白了王麻花一眼,“侄儿,你别听他的,小心累坏了身子骨。”她说着,抓住木子言的粗胳膊往外拽。
木子言也就罢了手,随婶子走出了房。
婶子细嫩的小手端过一碗绿豆汤,他接过来喝了,同时,他发现婶子丝背心里的两个奶子鼓圆鼓圆的,象刚揉的白生生的面团。顿时,他的脸红到了脖根。
蝴蝶看在眼里,想掩饰一下,可心里是这儿想的,嘴上却说:“好热,好热,”边说边撩着背心。
喝完了一大碗又甜又凉的绿豆汤,木子言一下子清爽了许多。他突然想起了刚来那天,婶子洗头时的白脊背;想起了进门挨着的婶子的圆屁股;也就想起了他与叔说话时,她笑的情景。他一直想问问婶子莫明其妙的大笑,可就是不敢问。今天,见婶子亲近他,胆子也就大起来,他放下碗问:
“婶子,我一来那天,我跟叔在屋里说话,你笑甚?”
蝴蝶也大胆地看了他一眼,笑了。她反问道:“你跟你叔说甚来?”
“盘亲。”
“甚亲?”
“远房叔伯亲。”
“谁说的?”
“……”
“哪门的叔伯亲?”
“……”
“你复姓木子,他姓王,咋的亲?”
“……”
连珠炮的问话,问得木子言张口结舌。
“后来,你又说甚来?”蝴蝶又问。
“爹教我,盘不上亲问乾隆。”木子言天真地说出了他那天说的话。
“哈……咯……”蝴蝶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来。
“咋你又笑?”木子言见婶子笑出了眼泪,鼓圆的奶子上下直窜,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笑你傻——”蝴蝶用手指在木子言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咋傻了?”木子言不明白。
“乾隆是谁?”蝴蝶故意瞪大眼睛问他。
“乾隆是谁?”
“是谁呀?”
蝴蝶嗲声嗲气地追着问,妩媚的脸上笑开了花。
“我不知道。”憨厚的木子言真不知道乾隆是谁。
“傻小子,乾隆是个风流皇帝,他见了漂亮女人就爱,三下江南爱过几百个,三出塞外又搂了好几百,跟他盘亲,哈哈……”蝴蝶说着,忍不住又笑得直捂肚子。
“这是说……”木子言稍有所悟。
“乾隆出承德来木兰牧场打猎,这里的姑娘没少被他爱,说起来,人们都算是乾隆爷的后了。”
“噢。”木子言恍然大悟,一脸愧色。
四
家中有了木子言做帮手,王麻花的生意也越做越旺,财路更通了。
木子言已呆了半年了。
王麻花的麻花铺重新整治,装修了房子,扩大了门面,添置了和面机,减轻了劳动强度。木子言也跟着学会了搓麻花。王麻花腾出手来,就搞起进面进油的外边营生。
入秋,天气渐渐凉爽,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肥大,天井几乎被遮没,家里也就显得更黑了。半年后的木子言也全然换了一个人,乡下人的、土味没了,话也多了,他对这个进来就认亲的家也有了了解。
叔四十二岁,婶比他小十岁,婶又比自己大三岁。叔整天干体力活,从早忙到晚;婶一天三顿饭,别的什么也不干;叔夜里要睡觉歇身子,婶子夜里却有了精神。“他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木子言有时也问自己,可他回答不上来。他认为,蝴蝶嫁给王麻花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异常同情起这个漂亮的小婶子来。说同情,实际上还远不够,实际上,他一进门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一天闲暇,婶子跟他说起了自己的苦衷。
“我多想有个孩子呀?可他,他妈的是个……”婶子说着就掉下泪来。
木子言也只会跟着伤心,他没近过女人,也不知怎样安慰婶子,让她开心,只是低着头抠手指头上的面嘎巴。
王麻花从南房进来,他们就不说了。王麻花洗着手说:“面和油都不多了,咱们得进点料。侄儿,你多受累着,叔到农村去进点料,我估摸着,这次得多进点,一直做到过年。”
“啥时候走。”蝴蝶问。
“我想明儿就走,你也该帮点忙,不然侄儿自己干不过来。”王麻花说。
“叔,我行。”木子言答道。
“你放心吧,我知道干什么。”蝴蝶站起来,扭着身子走出屋,站在院子里哼哼唧唧地唱。
王麻花又叮嘱了木子言一些活计的事,就上床睡觉,准备明天早早走。
王麻花一走,家中只剩他们婶侄二人,木子言拚命地干活。
蝴蝶怕累坏了木子言,就叫他少干些,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她说:“侄儿,你叔在时多做点,现在钱也挣得差不多了,少做点够卖就行了,别累着。”
“不,婶子,我得比叔干得多。”木子言低头搓着麻花。
“我帮你搓吧。”蝴蝶也凑过来,抓起一块面坐在木子言的身边。
“你也会?”木子言可从没见她搓过麻花。
“跟你学呀。”这清脆的声音在木子言耳边荡来荡去。
做着说着,一天又一天,快乐地过去了。
这天晚饭后,蝴蝶进了里屋,木子言在外屋洗头,他看见了婶子洗头的发精,便拿起来闻了闻,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香香的。他好奇地倒出一些来,往头上抹,正洗着,婶子在屋里叫他:
“侄儿,给我拿洗脚盆来。”
“木子言赶忙涮去发精沫子,拿脚盆。”
“真累呀。”蝴蝶骄气地跟木子言说,“腰疼。”
“你概也不干活,猛不防干一回,也不悠着点,咋不累。”木子言善解人意。
“来,你给婶子捶捶背。”
木子言走到门口时,听见婶子的话,捶……他给婶子捶……,他假装没听见,走了出去。婶子又说了一遍,他答道:“我洗头还没洗完,你自己捶吧。”
“你这孩子,还害羞不成。”婶子俨然以长者的口气责怪他。
木子言没有进去,却站在院子里,清凉的风格外爽人,他听着老槐树里吱吱的蝉鸣,望着叶缝里被揉碎的月亮,他想起了爹,想庙沟,想那满山的桃花……
“你想啥哩?”婶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吓了他一跳。
“甚也没想。”他闷闷地说。
“别瞎想了,睡吧。”
“你先睡,我想在这儿凉凉。”
“小心凉着,感冒。”
“……”
婶子叹口气进屋了,他还站在树下,一块块月亮的白斑落在他身上。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屋里睡觉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后来这个女人又消失了,他觉得这个女人象蝴蝶婶子,又象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卖麻花的姑娘……
五
第二天,他起得很晚,没等炸两锅麻花,客户就来了,都责怪他干活慢,耽误了生意。木子言只是拚命地干,什么也不说……
这一天,他累得要死,回屋后,手也没洗便倒在床上,睡着了。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又娶上了媳妇……
“侄儿,歇一会儿吧,今儿阴天,明天要下雨,来取货的人不会多,少做点吧。”蝴蝶在院子里喊道。
“阴天了?”木子言捧着一块面青出来,见天真阴得黑沉沉的,就说:“那就少做点。”
晚饭,婶子炒了好几道讲究的菜:苜蓿肉、麻辣豆腐、油剪鱼块……还拿了一瓶七星潭老窖酒。
“侄儿,来解解乏。”婶子今晚打扮得比哪天都好看,穿了一件红色半袖衫,开口很低,红红的喘映着她的脸,肥肥的奶子顶得衣衫鼓鼓的。
木子言坐在婶子的对面,婶子给他倒了酒,他们喝着,吃着,说着。
开始,很有些拘谨,三杯酒巴下肚,便轻飘起来。
“婶儿,我也不小了……”
“是啊……”婶子干了一杯,欲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木子言端起杯,抬头时,看见了婶子红红的领口下那道深深的乳沟,心跳得厉害,蝉吱吱地叫着,他一口干了一杯,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问:“婶儿,你说我命苦不?”
“侄儿,你不苦,婶子才苦呢!”蝴蝶说着又倒了酒。
两人被酒精烧得脸通红,浑身发烫,他们已没有了拘束,互相看着。
木子言端杯的手有些发抖,婶子看出他的心事,起身打开录音机,优美的歌声立刻飘满屋子,婶子回来往凳子上坐时,没坐稳摔倒了。
“婶子,你咋啦?”木子言赶紧过去扶,手忙脚乱中他摸住了婶子鼓圆的奶子,他呆住了,蝴蝶见他站着不动,就“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快来,侄儿!”木子言伸手再扶时,感到婶子温热的胸脯,也闻到了她身上的女人香。
蝴蝶站起来,顺势又倒在木子言的怀里,那么自然,又姥得体。
“侄儿,婶子的腿哟——”
木子言把她抱上床,让她平躺着。此时,他才注意到婶子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她的一双腿白胖白胖的,他呼吸有些困难。
“我的腿哟——”又叫。
“哪条腿,婶子?”
“这条。”蝴蝶把裙子撩起来,抬起左腿,木子言看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裤,他的心向上提。
他全身燥热地给婶子揉着腿,象揉面。
“啊——”
“婶子,你疼吗?”木子言喘着粗气。
“啊——啊——”不象痛苦的呻吟,木子言听了,倒象一种诱惑。录音机里发出狂热的吼叫,“我的心在等待……”
突然,婶子一把把他拉到倒,他爬在了蝴蝶身上,蝴蝶搂住木子言的脖子,雨点般地亲吻着他。
他直觉得天旋地转,他是喝醉了酒,他成了一片云,成了一汪水,正从天上流下来。
外边雷雨交加。
迷迷糊糊中木子言发现婶子正赤条条地躺在他怀里,他从没近过女人和身子,他害怕了,猛地爬起来叫道;“不,婶子,不——”
“咔嚓——”闪电过后便是脆声声的响雷。
六
雨一直下个不停,秋天的雨异常缠绵,老槐树在雨中哗哗地抖着肥大的叶子。
木子言清醒过来,录音机还在嗡嗡地响,灯明晃晃地亮着。他看着顶棚,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心不跳了,血也不流了,他的一切都被蝴蝶掏空了,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蝴蝶也从疲倦中醒过来,她爬在木子言的臂窝里,感到了满足和幸福,当她抬头看木子言时,可把她吓坏了,见他圆睁双眼,一动不动。她用手在木子言眼前晃晃,不动,她吹了口气,还不动,她以为他死了,吓得高声道:“侄儿——”
“啊!”木子言被吓得猛地坐起来,他把蝴蝶推到一边,自骂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是牲口啊!”边骂边使劲擂自己的腿。
蝴蝶开始不知怎么回事,后来反应过来,她赶紧抱住木子言,叫道:“你疯了!你疯了!”
木子言嚎哭起来,蝴蝶也爬在木子言的肩膀上哭起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命苦,我命苦,嫁给了他。他是个松包,是个软蛋,他不是男人,我也优质不成女人,我命好苦啊——侄儿,你是男人,你人力气,你善良,婶儿爱你呀!婶儿就是想要个孩子,可他无能,他给不了我……”
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夜,静静深深。木子言被软化了,他想找个女人,想要个媳妇,可他不知是什么命,女人偏不近他,不看他,婶子——蝴蝶看他了,爱他了,给了他做男人的资格和机会,让他知道男人是怎么一回事,让他明白女人是怎么一回事,蝴蝶漂亮的声音好听,又那么体贴……
“婶儿啊,蝴蝶呀,我爱你,你喜见人,我疼你呀!——”木子言把蝴蝶紧紧搂住。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二次三次。木子言与蝴蝶成了如胶似漆的一对。他们白天干活,晚上幽会。开始是那么笨拙,后来就灵巧起来,再后来,他们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姑娘湖。
他们此时已无法被道德、家规规范,他们被情感、情欲所诱惑。来到大自然中,一切都是心灵的撞击,一切都是美好的向往。湖光山色,野鹿山鸡,白桦绿草,他们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起初,他们婶侄相称,后来改为嫂弟相唤,再后来,他们在一次次的爱抚里,找到了最能表达各自情感的称呼,男的呼她为“蝴”,女的唤他为“蝶”,他们呼着唤着,山水草地也就渐渐地消失了。
木子言从蝴蝶身上体味到了人生之快乐,蝴蝶在木子言身上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又谁也不想让谁离开,就这样,他们互相呼唤,互相吸引,互相给予着。
但是,他们又无法不被道德、家规所束缚。
天渐渐冷了,老槐树的叶子黄了,落了。
木子言在王麻花家住了快一年了。他想回家去看看爹。年根儿时,他回了家,看庙沟,看爹去了。
七
第二年开春,木子言跟爹商量还要去,木子屠说别去了,你走了爹孤单,再说家里人手也不够,可木子言还想去,他想着庥花铺,想着姑娘湖,更想着蝴蝶婶子。去与不去的矛盾折磨着他,他瘦了。
正在这个时候,蝴蝶来了,她一个人来到庙沟。
蝴蝶见了木子言,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木子言见到蝴蝶也乐了,也活了。蝴蝶告诉木子言她有了,怀上了他的种。
“王麻花还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蝴蝶跟着木子言在桃林里走着,桃树上那千千万万的蓓蕾等着开放,他们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木子言听罢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呀,你说话呀,咋办?”蝴蝶追问着。
“那……那,咱俩结婚吧。”
“王麻花咋办?”
“……”木子言无言以对。
他俩在一个交叉路口停下,无所适从地依偎在三起,矛盾得心乱如麻,最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去问爹吧。”
木子言一听就毛了,破口大骂木子言:“畜牲呀,你对不起祖宗呀,孽种,人家王麻花对你如亲儿,你……你却干出这伤天害礼之事,你是王八蛋!”木子言越骂越气,最后找了铁锹要劈木子言。
木子言也不躲闪,倔犟地立在那儿等着。蝴蝶拚命护着木子言,抱住木子屠的腿恳求他:“大叔哟,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他的,您打我吧!”木子言在旁蹦着高喊:“爹!你劈了我吧,我不是人,可我就是喜欢婶子呀——”
“放屁!”木子屠气得把铁锹劈进院里的一棵树上,“你们对不起王麻花,乾隆爷饶不了你们的!”
蝴蝶对木子屠说,她喝够了苦水,她要离婚,要嫁给木子言,做他的媳妇。
一切就这样继续着,自然而然。木子言从心底萌生的爱情之火也就无法扑灭。两人约定好,蝴蝶回去离婚,木子言在家准备操办婚事。
八
整整一个夏天,木子言忙着家什,爹气过之后,也就认了。他想,虽然他们是叔侄相称,但的确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虽然木子言对儿子不满,但他有毛病,蝴蝶姑娘跟着他也是活受罪,枉做一回女人。现在,蝴蝶已怀上了木子言的种,这样成亲也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人们也不会有多少闲话。木子屠想开后,也就杀猪宰鸡,张罗着儿子的婚事。
秋收一过,木子言便赶着马车去多伦淖接蝴蝶。
木子言一到王麻花家,蝴蝶全全然变了样,她说她不想离婚了,她不能跟木子言成亲。
木子言闻听,如五雷轰顶,在黑黑的屋子里,分感到头晕目眩,他看着蝴蝶隆起的肚子呆住了。
蝴蝶说了很简单又很有份量的理由,她说:“我跟了你,王麻花咋办?我们结婚十年了,他一直爱着我,供着我,凶苦苦的劳累,一争都是为我。再说,我跟他离了婚,哪里还会有女人跟他,他会疯的,你忍心看着他那样吗?”
“那你怀着我的孩子,那……”木子言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此时此刻,纵然木子言说出一万种理由,也不会说服蝴蝶,他麻木了,不知说什么好。
“我谢谢你给了我孩子。”蝴蝶平静而又自然地说,“王麻花也同意要这个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孩子生下来就是你侄儿。”
“放屁!混蛋!你是个妖精,你骗了我,他……”木子言疯叫起来,他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他知道,王麻花一定恨透了他。
这时,王麻花走了进来,他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异常平静,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对木子言注视眼神还和初来那天没两样,既没有愤恨,也没有喜悦,平和得使木子言发怵、发冷。他抠着手上的面痂说:“侄儿,不!我们改叫兄弟吧。兄弟,你跟蝴蝶好了,我不图形你霸占了我老婆的气,也就算了,你也别想不开,叔,不!大哥不在乎这些,你好自为之吧。”
“兄弟,我对不起你。”蝴蝶也说,“你回去吧,你要用钱嫂子给你。”
“你……”木子言眼睛睁得象个铜铃,冲着血,他气懵了。
木子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头疼的起不了床,蝴蝶摸了摸他的头,正发烧……
三天后,木子言眼睛陷了进去,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坐起来,下了地,吃了蝴蝶给他做的面条和葱饼。吃完饭,王麻花干活去了。蝴蝶说出去走走吧,他也就同意了。
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姑娘湖。
美丽的湖水映衬着高远的蓝天和白云,浑然一体。他们看着湖水、白桦林和林中啾啾叫着的山鸡,谁也没说话,相互依偎着,好久好久……天快黑了,蝴蝶说:“回去吧?”木子言说:“蝴蝶,你喜见我吗?”
“喜见。”
“现在吗?”
“……”
“还是过去?”
“……”
“是真还是假?”
“木子言,我是真心的!”蝴蝶眼里闪烁着光芒,同时,又暗含着哀怨。
“那……为什么?”
蝴蝶远远地望着天上流动的白云,听着他的心跳,含泪道:
“我也是没办法,我命苦,我认了。我嫁给王麻花也为了我哥哥。我们家穷,哥哥娶不起媳妇,爹和娘就拿我来换,王麻花的妹妹嫁给了我哥哥,他们过得挺好的,他们不知道我的事,也不知道王麻花无能。”
蝴蝶说着抽泣起来,“我认命了,兄弟你原谅我吧。”
“蝴蝶呀,我是真爱你的,你骗了我,也骗了我爹,你拿我当牲口使唤呀!”木子言叨唠着。
“胡说,我真的疼爱你呀!”
木子言此刻,或许想信了她的话,激动起来,他捧起蝴蝶妩媚的脸,狂吻起泪水涟涟的她来,他把她脸上的泪水吮干了。那泪水是咸涩的……
木子言全身颤抖起来,他的手摸索着,最后,他解开了蝴蝶的衣扣,吻着她的颈、胸、乳,每一片肌肤;蝴蝶轻轻地呻吟起来,他们化作了美丽的涟漪,姑娘湖水的涟漪。
他们都累了,躺在柔柔的沙滩上,喘着气,被风吹拂着。
当蝴蝶意识到天色已晚,坐起来穿衣要走的时候,木子言彻底绝望了,猛地爬山起来,喊着:“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并用双手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
“弟,蝶呀,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木子言咬牙切齿,眼珠子都红了。
蝴蝶渐渐地没了声音。她再也没说出什么,也没有穿上衣服,她的眼睛瞪着红红的天空。那是被夕阳染红的很美丽的天空……
木子言穿过白桦林,爬上了山,朝桃山那边走去,朝他的庙沟走去。第二天,一辆警车驶进了庙沟。人们看见木子言带着锃亮的手铐上一警车,他离开了庙沟,他再也没有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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