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高司长刺去,水果刀有十来公分长,小屋与小屋之间的树木隔断墙只有五六公分厚,而且高司长肥胖的肉体正紧贴着树木隔断墙,我这一刀刺进去,高司长不死也伤,我这是犯罪也好,被判刑坐牢也好,都义无返顾了。为了救赵金蓉于水火之中,我必须挺身而出了。
我的水果刀,凭借着我的推动力,准确无误地穿过树木隔断墙朝高司长刺去。就在我的水果刀快要抵近高司长的一刹那间,高司长的身体突然大幅度地动了一下,这一动使他的身体刚好偏离了树木隔断,使水果刀扑了一个空。原来赵金蓉在高司长身体下面所做的垂死挣扎使高司长总是不能得逞,高司长恼羞成怒,变本加厉地对赵金蓉实施暴力,不断调整体位和加大力度,以求更快得手。
两人又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去了,但赵金蓉仍被高司长压在身体下面,体力已渐渐不支。赵金蓉终于忍不住地叫喊起来,可是,酒吧里摇滚音乐的音量已比先前大了好多倍,连我都几乎听不见她的呼救声,高司长已把她的内裤快撕下来了,赵金蓉的两只手已被高司长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两条腿已被高司长分隔开了,高司长的下半身不知何时早已赤条条枕戈待旦了,可以说此刻的赵金蓉,已完全陷入绝境。
九十
事不宜迟,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操起水果刀,拔腿而起,义愤填膺地冲进了他们的小屋。正当我站在高司长身后,高举着水果刀准备猛刺他的时候,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高司长突然停止了对赵金蓉的进攻,像中了麻醉弹一样,凝在空中一动不动,几秒钟后,像死熊一般瘫倒在赵金蓉身上。
赵金蓉根本推不动昏死过去的高司长,我一使劲,将高司长推在一旁,又把赵金蓉从地上拉了上来。赵金蓉认出是我,已顾不上和我说话,狼狈不堪地将散落在四处的衣裙捡起来穿起。我拉起丧魂落魄的赵金蓉准备往外跑,刚到门口,赵金蓉突然停住了,她两眼直楞楞地看着酒吧入口,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薛处长的身影就立在门口,面朝外,嘴里叼烟,可以肯定地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怎么办?我望着赵金蓉。
赵金蓉一言不发,一脸的沮丧和悔恨。
这时,薛处长开始慢慢朝这边走过来了,赵金蓉木然地走回小屋颓然坐在椅子上,我不得不躲回我的小屋。
薛处长进屋后,见状大惊,一边是披头散发的赵金蓉,一边是昏迷不醒的高司长,薛处长连连问赵金蓉怎么回事,赵金蓉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薛处长又伏下身子不停地呼唤高司长,高司长毫无知觉,薛处长急了,连连问赵金蓉出了什么事儿,高司长怎么会躺在地上,他可是有高血压,去年就差一点脑溢血。赵金蓉仍不搭理薛处长,越哭越厉害了,最后干脆捂着脸跑出了酒吧。
薛处长跟着追了出去,几分钟后又一个人回来了,他伏下身子叫高司长,高司长没有任何反映,酒吧老板和员工都惊动了,酒吧老板不愿意高司长老躺在自己的地儿,直嚷着叫人送医院,薛处长大声吼道,谁都不准动他,谁动了谁负责。薛处长拨通了120,十来分钟,120急救车来了,跳下两个穿白大褂的小伙把高司长抬进了急救车。
急救车开走了,薛处长跟着急救车也走了。
我立即给赵金蓉打手机,她已把手机关了。我坐了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赶回家,赵金蓉已经回来了。
九十一
她在卫生间里冲澡,我推了推卫生间的门,她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以往她冲澡是从来不关门的,今天她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她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她一定是要好好想一想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她出来。
半小时后她出来了,她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身体和头发全是水,她没有用毛巾搽干自己,她完全是从卫生间的淋浴下直接走出来的,她两眼无光无神,面部表情似死人一般,她目中无人地走到床边,颓然倒在床上,四肢呈大字形躺着。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脚轻手走到床边,伏下身子凝视着她,她两眼紧闭,湿漉漉的头发上水珠不断地往下滴,枕头和床单很快被侵湿。
我急忙冲进卫生间拿来毛巾给她擦头上和身上的水,她任我怎样摆弄都不为所动,她完全就是一个死人。她的大腿内外侧都有被手指印抓撕的血痕,脖子上也有明显的牙痕,她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我拉过床被给她盖上,只让她的脸露在外面,她的脸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我轻轻叫了她两声,也不见回答,但眼角却清楚地溢出了两行冷泪。我没有在叫她了,我静静地陪伴着她,不愿再发出任何声响来打搅她。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古红颜薄命,自她到了厅机关后,美貌青云,一路攀升,走到哪里,哪里亮,喝了多少酒,跳了多少舞,献了多少媚,图个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赵金蓉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无神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怪异而复杂。我有一点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但我又无法回避,我只能默默地陪伴着她。她一直那样无神地看着我,眼睛也不眨一下,也没有任何生气,俨然死去一般,真像那次喝醉了酒,一个人的眼睛没有了光彩,这个人就成了死人。
九十二
我心中的天使成了死人,我坐在死人旁,心也死去了一般。我一点也不恐惧,因为我爱这个死人,因为赵金蓉没有死,明天她还会灿灿地对我笑,她只是暂时歇一歇。赵金蓉有了声音,她嘴唇动了,眼睛动了,她轻轻说了两个字“抱我”
我上了床,脱衣躺在她身旁,她要我像她一样,我把所有衣裤都脱了,她要我抱着她,我侧过身子抱着了她,她要我把她抱紧,我把她抱紧了,她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浑身上下冰冰的,我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多少热度,被她的冰冷传导得也冰冰的了,我在想,过一会儿我们就会发热的,我们的心是热的,热的心会把冷的身驱捂热的,我这样想着,心里要好受些了,我似乎真感觉到了我开始发热了,赵金蓉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冷了,我开始听见了她呼出的热气了,她的呼吸开始均匀有序了,慢慢的,她睡着了,慢慢的我也睡着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我蒙蒙胧胧地感到真有人在敲门,我支起了身子竖耳静听,真是有人在敲门,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有谁会在这么晚来上门呢?门外的敲门声不重也不轻,但始终未停,我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我的天啊,马主任立在外面。
我吓得差一点叫出了声,他怎么会来,而且是半夜突然出现,他怎么知道赵金蓉住在这里?一定是小郭给他讲的,赵金蓉说过,这里的地址只有小郭知道。
我惊恐万状地回到床边,轻轻把赵金蓉摇醒,嘴巴紧贴她的耳朵,压低嗓声说道:马主任来了。赵金蓉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对我说的话毫无反映。我又重复了一遍,赵金蓉听清楚了,我又用手指了指门口,门口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显然,马主任是知道赵金蓉就在屋里,他就这样一直在门外敲着,他的内忍力和执着力在机关是出了名的,他的不温不火也是在机关出了名的。
赵金蓉完全没有表现出我以为的慌张,她指了指窗外的阳台,示意我在那里躲一躲。她自己慢慢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卫生间披上一件睡衣,走到门口,回头看看我是不是已经躲在了阳台。
赵金蓉把门打开了,马主任出现在门口,他比以前更老了,穿得也没有过去讲究了,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衫把马主任衬得像一个县上来的人。
九十三
他进了门,一句话也不说,急急地就把赵金蓉抱在怀里,那嘴迫不及待地在赵金蓉脸的四周到处攻击,赵金蓉一言不发,对马主任的举动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马主任突然把赵金蓉抱了起来,两人滚到了床上。
马主任很快发现赵金蓉的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马主任一把就把赵金蓉的睡衣给撕下来了,马主任整个身子全压上去了,赵金蓉仍是一桩木头,一动不动地躺着,马主任的衣服很快没有了,马主任像老鹰一样局高临下地俯冲了下来,就在老鹰快要抓到小鸡的一刹那,赵金蓉突然身子一滚,滚到了床下,然后闪电般地冲到梳妆台前,从里面抓出一把剪刀,一转身对着马主任就刺了过来,马主任一把抓住赵金蓉握剪刀的手腕,顺势将剪刀夺下,一把仍到了床下,然后一扬巴掌,重重地给了赵金蓉一记耳光,打得赵金蓉瘫倒在地。
马主任又一次压在了赵金蓉身上,两只手握成了拳头,雨点般地朝赵金蓉头上打去,又拽住赵金蓉的头发疯狂地朝墙上撞,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吼道:你还敢刺我,我今天要了你的命,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我把什么都给你了,可我什么都得不到,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对,杀了你,什么都了结了,什么都没有了,杀了你。马主任已经把赵金蓉的头在墙上撞出血来了,赵金蓉居然不呻唤一声,两只手不停地在马主任身上乱抓乱挖,宁死不屈,拼死反抗。
我在阳台上再也待不下去了,推开阳台门就冲了进去,两三步窜到床边,伸出一只胳膊,从马主任后面夹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后拽,马主任被突如其来的我打懵了,想转过头来看,我的胳臂牢牢地夹着他,使他根本转不过头来,马主任只好松开赵金蓉的头来对付我,他的两手从头上绕过来拼命地抓我,他拽住了我的头发,他的力气一点不比年轻人差,他把我的头发拽得死死的,我气急败坏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我一使劲,把他咬得直叫唤,他的身子一下子就瘫了,整个重心朝下掉。
我低头一看,他的耳朵并没有流血,他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映,我的胳臂也随着思想的放松也放松了,就在马主任瘫倒在地的一瞬间,他摸到了赵金蓉的那把剪刀,他趁我不备,突然向我刺来,我本能一闪,往后一退,一不小心,拌倒在地上,马主任发现是我,先是一惊,随即变本加厉的像饿狼一样扑了上来,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身上,握在手中的剪刀从空中闪电般的刺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金蓉从马主任身后举起一个重重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他头上,马主任一声不吭地倒下了,他的后脑勺开始鲜血外涌了。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赵金蓉的脸上毫无惧色,她慢慢坐在床沿上,望着地上的马主任,异常冷竣。我伏下身子看了看马主任,他完全被打昏死过去了,如果不马上送医院,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我掏出手机要叫120,被赵金蓉拦住了。
九十四
一小时后,我们准备离开了。在出门前,我又伏下身子看了看马主任,马主任还没有死,还有呼吸,我望着赵金蓉,希望她再考虑考虑。赵金蓉走到我身边,拉起我就走。出门,赵金蓉将房门轻轻关上了,在门要关上的一瞬间,她看了地上的马主任一眼,那是很普通很平常很随意的一眼,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她走哪儿,我走哪儿,她没有开那辆帕萨特,而是坐的出租车。我们很快到了火车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火车站人不少,赵金蓉在售票口买了两张南下的火车票。
火车开了,是在我们买了票不久开的,我都没有听到那汽笛声,火车就开动了,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开动的,赵金蓉买的是软卧包厢,赵金蓉坐一方,我坐一方,我们都把目光投向窗外,天像往常那样蓝,铁路两旁的小孩们永远是那样好奇地望着火车,火车很长很大,载着很多很多的人去干很多很多的事,一火车就可以装满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我们现在就是在逃亡,逃亡属于什么?小孩啊,你们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逃亡吗?
在火车的颠簸和振荡中,赵金蓉睡着了,我也慢慢地睡着了,我做了许多梦,梦见火车上的巡警来了,带着手铐来的,把我和赵金蓉都铐上了,巡警把我们带走时,是从车厢走道中带走的,许多双眼睛都看着我们,有人还说赵金蓉长得好美好美。
后来,有人推我,用力地推我,把我推醒了,睁眼一看是赵金蓉,她正睡在我的身边,压低嗓音说,有人敲门,你去看看是谁。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刚走到门边,我一下懵了,怎么不是在火车上,而是在赵金蓉的小屋里,屋里的沙发,桌椅是那样的熟悉,我跑回床边对赵金蓉说,我是不在梦里?赵金蓉用手指压着自己的嘴唇说,小声一点,门外有人,快去看看,这么晚了,是谁来了。我埋头看看地上,地上没有躺着的马主任。
我糊涂了,我们几个小时前明明是从这里走的呀,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呢?我走到门口,迷着眼,顺着猫眼往外一看,啊,是马主任,马主任正站在外面,比原来瘦了老了,穿了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衫,我的天啊,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我一定是还在梦里。我又跑回床边问赵金蓉,我是不是在梦里?赵金蓉说,你怎么会是在梦里呢?你明明是被我摇醒的呀。
我说,不对,不对,我怎么醒来还是梦?
(全文完)
本文已被编辑[吟媚]于2006-4-20 15:02:0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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