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之来,好象是没有因由的,骤然就来袭击人心,在你完全没有警戒之心,卸去了一切防备之时,她就来侵占你的内心,使你无端地要去受那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的煎熬。使你在不知不觉之中要尝味这人生的苦果。
就像今天,我从师大访旧书店归来,独自一人坐在拥挤的车厢里,手里紧紧地抓着几本旧书,眼光却投向窗外漠漠的不断变化的街景,这时竟没来由的感到酸苦的滋味,只想把头撞在硬物上,用撞击的疼痛来减少这蚀人的痛苦的滋味。我知道,这情绪的由来倒不是由于孤独,我向来是不惮于只身独行的,形单影只对于我来说不是应该极力避免的而反倒可以说是我颇青睐的风格,我不讨厌这孤独,对于写文章的人来说,热闹往往是创作的大敌,惟有孤独才是思想的清醒剂,没有它的存在,我几乎写不出一行有意义的文字出来。那么,我这酸苦的感觉是来自何方呢?
也许是出于对于自身处境的不满吧,因为感到有些事情自己好象无法做主,纯然出于“天命”,除了安心遵守天定的限制外,你腾不出一点可以改造的余地。
你无法避免,你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事情在你之前早已形成,你只有去接受事实,去承认她,去正视她而别无他法,甚至有时你还不得不编造一套哲学来自欺,当然也可以说是自我安慰。
记得鲁迅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颇嘲笑古代的一些文人,说是看到花就落泪,看到什么就替它伤心。为着与己无关的事物而忧心忡忡,这在一些人看来是被认为值得可笑的事,但是我却不这样看。
因为人之所以有别于禽兽草木的地方就在于有情。因为有情,所以他观世界之物,皆设身处地,把那情投放在物之上,故物皆著我之情。我想,人之所以不会变得无可救药或不如禽兽,正在于人对外物有这套移情的本领。其实我们所说的“悲文悯人”的情怀也是指的这种情绪。
我认为只要我们还是人,还是被称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中的一员,我们就不可丢弃这情感。
我想,这种情绪正是一切文学艺术产生的原因。因为对于物的感受,因为物给人的感触,于是一股情绪促使他执笔为文。
诗人可以说是特别有情之人,他们的感情特别的丰富,看到花落就伤春,看到叶坠就悲秋,看到流水就感叹"逝者如斯夫";还有对于个人不幸遭遇的伤感,有对于国家人民命运的忧心。
故可以这么说,有情才作文,倘若人而无情,天地间便没有这许多锦绣文章了。
这么想着时,我的这种情绪好象便有了它存在的意义了,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也用不着去避免,这么想着时,好象有必要把它培养丰盛起来,但是我不愿这么做,我要避免它,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来情绪的分别竟有趋向于生的和脱离了生的两种,趋向于生的情绪使我们处在悲苦的境遇而仍然能笑着脸面对;脱离了生的情绪却是在我们的快乐之中加入痛苦,犹如在甜酒中投放苦味,使人不能真正彻底的快活,但是人生好象不能没有它,因为没有一方面另一方面的滋味我们便也辨尝不出了。
想到此时,我竟有点悟道的喜悦了,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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