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珍儿这些天一直在为给孩子起名字的事而烦恼着,直到孩子满月这天名字仍然没有起好，这使得珍儿十分的着急，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孩子满月后当长辈的除了要送给她一个名字以外，还要举行一个洗三的仪式，据说凡是洗过三的孩子才会更聪明。

这天清晨，珍儿刚一起床，就又催促增昌快快给孩子起个名字，原本木讷的增昌抓耳挠腮地一连想了几个名字，珍儿都不满意，最后只好堵气地说道：“你会起，你起吧！”珍儿也毫不示弱地反驳道：“要起就起一个斯文的，要不就别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木匠，只认得木头上的花纹，哪里懂什么斯文？……”老实巴交的增昌生气地涨红着脸大声地说道。

当他俩正在为给孩子起名字而争吵的时候，珍儿娘拿着一截已经缠上红布条的桃树枝走进屋来，轻轻地放在孩子的枕边，对珍儿说道：

“瞧你爹，日头都已经出来一杆高了，还没有来，岭头离这儿也不过是几里的路嘛，真是秀才走路，怕踩死蚂蚁”。

“娘，你别急，兴许这阵子俺爹已经走到村口了。”

珍儿的话音刚落，就听顺子在当院喊起来：

“娘，俺爹来啦。”

说完拉着一个身穿褐色长袍，肩上背着一个白色褡裢的老者走进屋来。

“爹、爹”增昌和珍儿忙起身叫道。“嗯”珍儿爹答应着从肩上取下褡裢递给珍儿娘之后，径直走近炕沿，低下头，笑眯眯地望着正在襁褓中吮吸着自己手指头的婴儿说道：

“和珍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爹，给孩子起个名字吧”珍儿央求道。

“怎么？还没起名字吗？”珍儿爹把脸扭向增昌问道。

增昌埋怨地瞥了珍儿一眼说道：

“珍儿想给娃起个斯文的名字，我又不识字，哪里会什么斯文？，爹，你是个读书人，还是烦你老给起个吧。”

珍儿爹微微站起身，用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小慊如何？”

还没等到众人明白过来，站在一边的顺子便拍手叫道：

“好啊！好啊！就叫小慊吧”！他一边叫着，一边挤到炕沿，爬上土炕，用手摸摸孩子的小脸轻轻地叫道：

“小慊，王小慊”……

看着顺子高兴的样子，珍儿也笑着点头道：

“行，就叫小慊吧”增昌也在一边笑着说道：

“王小慊？好听！斯文！”

珍儿笑着白了他一眼道：“谁象你，净瞎起。”……

季节的变化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前些日子还十分闷热的天气,如今却骤然变冷。临近中午的时候，珍儿娘端着一盆清水走到炕边，一边让珍儿抱起孩子，一边对增昌说道：“快来，该给孩子洗三了。”

增昌嘿嘿地憨笑着从炕上拿起桃树枝递给珍儿爹说道：

“爹，还是您老来吧，我是个粗人，弄不好。”

珍儿爹笑着接过桃树枝，轻轻地在水盆里沾了一下，又慢慢地举到孩子的面前，在她的小脑门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道：

“一洗脑门，脑子灵。”

而后又在水盆里沾了一下，握住孩子的小手，在手心处轻轻点了一下，继续念念有词道：“二洗手心，手儿勤。”

珍儿又忙把孩子的一只小脚抬起来，让她爹又在孩子的脚心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爹继续念道：“三洗脚心，脚儿……”

突然，珍儿爹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孩子的脚心，半晌才惊讶地说道：“瞧这娃的脚心上有一颗瘊子啊！”看到爹吃惊的样子，珍儿也睁大眼睛紧张地说道：

“爹，这娃的两只脚心上各有一颗瘊子”

说着又把另外一只脚也抬起来，珍儿爹弯下腰，双手捧住孩子的两只小脚，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后，方才起身说道：

“贵相啊，贵相，传说尧帝的脚上就有一颗瘊子，这娃竟然有两颗，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啊。”

“可惜是一个女娃”站在一旁的增昌闷闷不乐地说道。

“女娃咋了，将来嫁给县太爷，你还要不认女婿哩？！”珍儿说着，不满意地瞅了他一眼。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珍儿爹起身问增昌道：

“你这几日还在二先生家做活吗？”

“没有，爹，二先生家的活，早几日我就已经做完了，我现在在上秦村的宋老爷家做活。”

“嗯，上秦村离这儿虽不算远，但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一定要早去早回”，

“是，爹”。增昌规规矩矩地答应着。

“珍儿爹说完又对珍儿娘说道：

“珍儿的身子还没有复原，你就留在这儿伺候她几日吧”。

“顺子，顺子，”

珍儿爹说完又低下头环顾四周叫道。

“哎，我在这儿呢，爹。”顺子赶紧从土炕上爬下来答应道。

“你这几日就不要跟爹去私塾了，岭头这阵子瘟疫闹的厉害，你就暂且在你姐这儿避一避吧，爹来时给你带来了几本书。”

说着拿起褡裢，从里面掏出几本书递给顺子继续说道：

“这几本书爹要求你一定要精读，由其是《史记》，若能读懂这几本书，将来参加乡试，考个秀才估计是没有问题的。”

珍儿娘一听又要让顺子考秀才不满意地说道：

“他爹，顺子这几年跟你在私塾也识不少字了，我看就别再让他费劲去读什么死鸡活鸡的了等明年开春后，还是让他去潞安府的商号里找个记账的营生吧，这样一来可以吃饱肚子，二来又可以赚些银子……”

“住口，真是妇道人家，妇人之见。”

珍儿爹大喝一声，珍儿娘立刻把后面的话全都咽回去了。

“顺子，你要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珍儿爹继续对顺子说道，

“下瓶，下瓶，就你的瓶高”珍儿娘不满地白了他爹一眼，继续说道：“亏你有一肚子的学问，都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还穷的上无片瓦，下无寸的，要那么高的瓶有什么用？！”珍儿娘说完生气地转身走了。

珍儿娘的一番话象一把利剑似的，深深地扎在他爹的心窝上，是啊，想想自己从十四岁参加乡试考入秀才以来，又有哪一天不在科举这条路上挣扎着，如今大半辈子过去了，自己却依旧还是两手空空，他何曾不想让自己的妻儿老小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又何曾不希望自己能光宗耀祖，可是在这个豺狼当道的世道上，一个平民百姓要想通过科举这条路来实现自己的这些愿望谈何容易。如今，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顺子的身上，他希望天资聪慧的顺子能够在科举这条路上顺顺当当的走下去。想到这儿，他又对珍儿说：

“珍儿，你要勤督促顺子多用功。”

“是，爹爹”珍儿答应着。

珍儿爹说完，背起褡裢，朝门口走去。

“爹，您这就要走吗？”珍儿赶忙问道，

“爹，还是明天再走吧，我听说五龙山上有狼。”珍儿继续对他爹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天还早哩。”见爹要走，增昌也赶紧走上前去说道：“爹，让我去送您老一段吧”“不用，不用”珍儿爹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机灵的顺子不知何时从外面寻了一截棍子，跑进屋来递给他爹，他爹接过棍子，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转身迈出了门坎。

五龙山是一个山势险峻，杂草丛生，乱石成堆的荒山，白天那里的行人都很少，到了傍晚的时候，就更加冷清了，空空的山谷中，不时地回响着远处野兽的哀嚎。蜿蜒崎岖的小山路上，只有珍儿爹独自一个人在急匆匆地赶路，他那清瘦的身影，在夕阳的余辉中，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又被缩短，突然他听到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顿时惊呆了，浑身不由的颤抖起来，原来在距他几米以外的荒草丛里，有两只狼正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他，他知道狼的习性，倘若这时他稍有一点逃跑的举动，立刻会遭到最致命的攻击。此刻他只有本能地握紧手里的棍子，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那两只狼在与他对峙了一会儿之后，狡猾地用身体相互蹭了一下，一只立刻竖起身上的毛，趴在地上，蜷成一个弓状，做出一个腾越的姿势，另外一只则迅速地跑向他的身后，同样也竖起了身上的毛，趴在地上，蜷成一个弓状，做出一个腾越的姿势，夹在两狼中间的他强做镇定地侧转身子，双手紧紧地把那截棍子举在胸前，随着一声狼嚎，两只狼同时向他扑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