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旧事
今年清明,我们几个晚辈陪同七老爷子回乡祭祖,确切地说那里只能算是祖坟的所在地,刘家后人早已由此走向祖国的大江南北。
归途中,我们在一农家饭庄打尖。许是见了先人坟冢勾引老人无限情思,七老爷子相当兴奋,执意喝了二两白酒,讲起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清朝末年,先祖兄弟二人背井离乡,踏上闯关东的征程,行至锦州不幸失散,先祖只身流落到九台市沐石河镇镇曹家村。
当时,沐石河镇有姜、齐两大户,互为姻亲,显赫一时,齐家老太太姓姜,而姜家后人又娶了齐姓姑娘。齐家住在镇上,姜家的宅院则在曹家村。
先祖投身姜家做长工,后来,攒下一间小草房娶妻生子,由于先祖为人忠厚勤肯,很得姜家赏识。二祖8岁那年,先祖病故,姜家怜悯,时常接济这对孤儿寡母,二祖就也到姜家做长工。小时打零活,成年当长工头,晚年则做了大管家,刘家的崛起要从三祖说起。
三祖秉承先人忠厚勤肯的本性,生得英俊愧武,自小随同姜家子弟上了几年私塾,也算是粗通文墨,在长工中显得鹤立鸡群。姜家有位小姐生得貌美如花,心思奇巧,又精于易术,对三祖情有独钟,唯一的缺憾就是体弱多病。这在崇尚强壮勇力的关东人眼里绝子是头等女人的材料,因此也并非姜老太爷的掌上明珠。此时的姜、齐两户,家势正如日中天,就是县长也让着三分!
齐家外甥赵振凡当上东北军炮兵新旅旅长,成为张学良的得力悍将。姜家小姐的弟弟姜喜春则投身绿林,拉起一支队伍,做了名震关东的胡子头——“三江好”,背地里却与共[chan*]党过从甚密。
于黑白两道如履平地的姜家怎肯将女儿下嫁长工子弟。然而,三祖的婚事却在这“三江好”姜喜春身上发生转机。
1931年,日本人炮轰北大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了!几十万东北军在一纸不抵抗的命令下退入关内,将大好河山弃置于日寇铁蹄之下。而“三江好”偏偏又在此时,金盆洗手,回到老家安心务农。与其同时金盆洗手的还有一个著名的悍匪“北边好”。姜、齐两户顿失靠山,家势日衰,范家趁机崛起了。
范家也是闯关东的流民,先在齐家做长工,后在曹家村置下几亩薄田,世代务农。由于一宋姓表亲做了伪滿洲国九台县县长,他家有了依仗,开始横行乡里,大肆掘取农民土地,成为地方一霸!姜、齐两户已今非昔比,对范家唯有忍让。
范家小儿子范子正是有名的泼皮,人称“大雁虻”。“大雁虻”为虻虫一种,形体特大,吸血为生,人畜被叮咬后,顿起红包,痛痒难捱。而这范子正生性懒惰,放牲口时经常睡觉。有一次,一调皮长工捉了两三只“大雁虻”,偷偷塞到他裤管里,“大雁虻”在范子正的腿上叮了几个红包,可他依然酣睡不醒,因此,得了这样的绰号。
早些年,“大雁虻”范子正到姜家偷粮,被回家探望老太爷的姜喜春逮住,一顿暴打。他一直怀恨在心,但摄于“三江好”的威名,迟迟不敢报复。恰在此时,当年“三江好”手下的一个悍匪——“大马棒”也回到曹家村。这“大马棒”生性粗野,屡犯帮规。曾因强*良家妇女,“三江好”欲枪毙他,后来在众兄弟劝说下,才让他自剁三根手指谢罪。范子正打听到这段往事后,便将“大马棒”收留,好吃好喝的招待。两人称兄道弟,经常在一起密谋如何陷害“三江好”姜喜春。
这年中秋将至,姜喜春赶着四头老牛上山放牧。时近晌午,天气闷热,姜喜春不觉困倦了,他见牛悠闲地吃草,于是倚着一棵大树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中,他好象听到两个人窃窃私语____
“你看这四头老牛长得多好,让人看着都眼馋。”
“这要是卖了,够咱兄弟去县里喝好几天花酒了……”
姜喜春有些觉醒,极力去辩认那声音,象是“大雁虻”和“大马棒”的,但又听不十分仔细,再听下去,周围一片寂静,于是,他又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近西山。见四头老牛安然无恙,姜喜春不由拍拍脑袋,叹道:“许是一场梦吧!量那两个龟孙子也没这份胆量!”他站起身,伸个懒腰,赶着牛回家了。
谁知中秋的前夜,四头牛果然不翼而飞!这下可惹火了“三江好”姜喜春!别看他读过几年大书,但毕竟是名震关东的胡子头儿,生就一股子慓駻劲儿。联想到那个梦境,他掀开炕席子,从底下掏出两把匣子枪,顶上子弹,就要找范家算帐!
姜老太爷气得直敲拐杖,追到院子里,竟也拦他不住。让长工们拦,长工们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的谁也不敢上前。就在这时,姜小姐听到吵闹声赶出来,道:“兄弟你要干啥去?”
别看姜小姐说话柔声款款,但姜喜春唯独对这个姐姐极为敬重,道:“找他‘大雁虻’要牛去!”
“你看到他偷牛了吗?”姜小姐不紧不慢地说。
“可我听到他和‘大马棒’商量要偷咱们的牛了。敢在俺‘三江好’头上动土,俺把他奶奶的都嘣了!”姜喜春岔岔不平。
“好吧,那你去吧。”姜小姐转身搀住老太爷说:“老太爷,你也别跟他生气,赶忙找人多打几口棺材吧。”
姜喜春闻言就是一愣,道:“打棺材干嘛?”
“兄弟,你去你的。”姜小姐瞧也不瞧他一眼,竟自说着:“‘三江好’多威风啊!双枪就平了范家几十口人!赶明儿个,宋县长再派宪兵队平了咱姜家,多好啊!”
一语点破梦中人,姜喜春猛地把双枪往腰里一别,跑过来摇着姜小姐的胳膊说:“姐!俺是个混脑子,俺错了!”
姜小姐这才瞧着他笑了,“好兄弟,咱姜家是差那四头牛的人家吗?看你为这丁点的事把老太爷气的,还不快认个错儿。”
姜喜春憨憨地笑着,把老太爷和小姐搀进屋里。
三祖杂在长工中见到姜小姐三言两语就将大名鼎鼎的“三江好”说得服服帖帖,心中既是喜欢又是敬佩。
“三江好”终究不是甘吃哑巴亏的主儿,他瞞着家人偷偷跟踪“大雁虻”和大马棒。八月十六那天,两个家伙果然跑到县里,躲进一家窑子饮喝花酒。姜喜春便躲在门外偷听,屋内两男两女不时淫声浪笑,酒至酣处,“大雁虻“果然吹嘘起来。
“俺看他‘三江好’也就是在自家院子里吼吼,他能把俺‘大雁虻’怎地!什么狗屁‘三江好’,分明就是个‘三江孬’!”
大马棒也随声附和“还他妈的你大雁虻有本事,竟能在他姜家百十号人眼皮子底下把四头牛给弄出来 ,这招都他马让你想绝了!
“这算什么啊,才刚开个头,俺要不把他老姜家整个家破人亡,俺就不叫‘大雁虻’!”
“嘿嘿,‘大雁虻!’到时候别忘了把那个小妮子给俺弄来尝尝鲜。那小妮子长得真他妈叫人眼馋……”
“俺宰了你他妈的这对龟孙子!”“三江好”听到此处不由妒火中烧,噹地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三江好”的名头可不是唬出来的!二人一见姜喜春魂都吓飞了,跪在炕上磕头求饶,两个b*子更是哆嗦成一团。
“三江好”跳到炕上一脚踢翻桌子,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暴打。一向以粗野著称的“大马棒”竟也象耗子见猫一般不敢还手,更不用说“大雁虻”了。
“三江好”把二人打得半死,自己也累了,这才让老鸨子找来纸笔,往炕上一扔,道:“你们他妈的痛快儿的把偷牛的经过给俺写出来,不然俺打死你龟孙子!”
“大雁虻”拿起笔哆哆嗦嗦地写下偷牛的经过,按上手印,“大马棒”不会写字,也按上手印。“三江好”审视完毕,将纸揣入怀中,一手揪着“大雁虻”,一手拽着“大马棒”,直奔警察署而去。他心想,这回证据确凿,看你他妈的宋县长如何抵赖!
到了警署,姜喜春说明情况,递上二人的口供。警署官员当即将“大雁虻”、“大马棒”关押起来,并且好言相告,要姜喜春回家等候消息,他们一定秉公办理。
出了这口恶气,姜喜春买了几瓶好酒,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家里人听说“大雁虻”和“大马棒”被关押起来都很高兴。姜老太爷还特意让人杀两头肥猪,以示庆贺,唯独姜小姐愁容满面。
那夜,三祖借着酒劲,偷偷地把姜小姐找出来,二人坐在田埂上看月亮。
“妹子,你咋不高兴呢?”三祖察觉到姜小姐精神抑郁,不解地问
“哥,俺们姜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小姐幽幽叹道。
“咋会呢!不都把大雁虻和大马棒抓起来了吗?”三祖愈加困惑。
“你不会懂的。”姜小姐说着从腰里取出个红布包,递到三祖手上。
三祖借着月光打开一看竟是几件首饰和一些大洋:“妹子,你这是干嘛?!”
“哥,你收着它,马上离开沐石河,到县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姜小姐认真地说:“别让人家知道你在哪儿。”
“妹子你要撵俺走!?”三祖急了,把东西包起来摔到小姐身上:“妹子!你要嫌弃俺,就直说,俺绝不要你可怜!”三祖说着,起身就走。
“哥!你听我说!”姜小姐拾起布包,起身拉住三祖的手。
“哥,这事没那么简单的。”姜小姐说:“大马棒是个粗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范子正,他既然敢对姜家下手,就说明他一定有所依仗,范家吃了这样的亏,不会善罢甘休的。俺那兄弟当胡子时曾经帮助过共[chan*]党,日本人最恨这个了,万一范家拿这个罪名告他,姜家就完了。”
三祖虽没太听懂小姐的话,但也觉得很有道理,不免忧虑起来。
“姜家要是落下理通共匪的罪名,齐家人素来胆小,必不敢出面,如果你还不提早躲起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人能救俺们姜家了。”小姐说着,泪水涌了出来。
“妹子,那咱们一起走吧!”三祖心里难受,将小姐抱在怀中。
“哥,你听俺说。”姜小姐从三祖怀中脱出来,理了理鬓发,把布包塞到三祖手里:“哥,你把这些拿着,万一俺们姜家出事了,你就用它打点通融,救姜家就靠你了。”
三祖把布包塞在怀中,郑重地点点头,望着小姐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走吧,现在就走,别让人家知道。”姜小姐说。
“嗯!”三祖点点头,转身就走。
“哎,哥”,小姐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三祖折身过来问:“妹子,还有啥吩咐?”
姜小姐突然抱住三祖,抱得紧紧的,哽咽着说:“哥!别负了妹子,俺等着你回来娶俺!”
三祖就在那夜消失了,第二天一早姜家人找不到三祖都很奇怪,甚至还以为三祖拐走了什么财物,各房各户忙着检点首饰、银钱,只有姜小姐默不作声。
事情的发展果然,被姜小姐料中。没过几天,县里来了一队宪兵,甚至还有日本人,他们不但抓走“三江好”姜喜春,还留下一个班的兵力驻进姜家,说是姜喜春被告为“私通共匪”,任何与姜家有关的人一律不许进出!而“大雁虻”和“大马棒”也在这时,趾高气扬地回到曹家村。姜家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中,只有姜小姐十分镇定,照顾着姜老太爷。
“私通共匪”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齐家人果然不敢再与姜家来往,两家也由此产生了隔阂,关系日渐疏远了。
三祖在县里刚找到落脚点,就听到姜家出事的消息,可把他急坏了,连夜跑回曹家村,却见姜家驻进宪兵。他怕自己也被扣住,没敢露面,又折回到县里,想法子使钱打点,欲见姜喜春一面,但由于“三江好”是重犯,没人敢给他疏通。
这姜喜春倒真是条汉子,酷刑之下,死抗七天,但终于还是屈打成招,被判为死刑。
罪名定下后,天祖这才买通狱警,见到姜喜春。堂堂铁骨铮铮的汉子,几天之间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三祖心里难受得很。
“三江好”在狱中见到三祖,也惊讶万分,竟忍不住泪流满面,问:“兄弟,家里咋样了?”
三祖简单介绍了家中的情况,“三江好”听罢,捶首顿足,“都怪俺当初没听姐姐的话,中了龟孙子的奸计!俺要是有出去的那一天,非宰了他龟孙子不可!”
“少爷,小姐在出事前给了俺不少大洋首饰,要俺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三祖说。
姜喜春长叹一声,摇摇头:“没用的,大马棒知道俺当年的一些事,俺这罪名是理通共匪,估计是活不了了。”
“少爷,你得往宽处想啊。”
“三江好”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眼中透出一股子凶悍气,低声说
“刘家兄弟,俺有一事相托。”
“少爷,你尽管吩咐吧,只要俺能做到的,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三江好”附在三祖耳边悄声道:“我死之后,你去梨树大青山村找一个叫‘北边好’的人,他是俺当年过命的兄弟。你告诉他,把俺们当年埋的枪、弹取出来,再找几个旧日的兄弟,为俺报仇,杀了大雁虻和大马棒这两个龟孙子,再把驻扎在俺家的宪兵干掉,能救出几个人算几个人,好歹为姜家留个后吧,你就带着俺姐,往关里逃,长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去吧!”
听到“三江好”交待后事,三祖的眼泪也掉下来,咬牙点头。
二人挥泪而别,三祖出来后,又打点狱警,为“三江好”带去些金疮药和酒肉。
眼看刑期一天天逼近,三祖干着急没有办法,也是“三江好”命不该绝,恰赶上伪滿新京王道书院的教师韩子明被派到九台核查死囚卷宗。当他看到姜喜春的名字时,心中不由一震——我有个学生就叫姜喜春啊,莫非真的是他?再看年龄,藉贯,——吻合。韩子明马上夜审“三江好”,一看,果然就是自己的学生,他忙摒退众人。
姜喜春也认出了韩子明,一见四下无人,当即跪倒哭道:“老师救我!”
韩子明把“三江好”扶起,详细听了事情的经过。沉思半响,缓缓说道: “孩子!我权力有限,救不了你啊!但是,我可以把你的卷宗从死囚中提出来,你要想彻底脱难,还要另请高人啊!”
“三江好”磕头谢恩,韩子明问道:“你们姜家,事有什么门路?”
“以前在关东有个赵振凡是俺们的亲戚,可是九 一八后已经退到关内了。” 姜喜春说。
韩子明眼前一亮:“就找他!他一定能救你的!”
“此话怎讲?”姜喜春看到了希望。
“我听说吉林市的鲍督军,曾是赵将军的部下,后来投靠了日本人,你托人让赵将军给他写封信,这鲍督军手握军权,日本人也给他三分薄面,只要他出面,你就一定没事了!”韩子明说。
姜喜春连忙道谢,韩子明又叮嘱他明日复审要如何应对。
第二天,韩子明复审死囚犯,轮到姜喜春时,“三江好”大呼冤枉,韩子明怒道
“大胆狂徒,有你口供在此,还敢抵赖?”
姜喜春答:“大老爷明鉴,俺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俺不招供,他们就要往死里打啊。”说着他脱去外衣,身上果然是道道血痕!就这样,韩子明以证据不足为由,把姜喜春的刑期拖下来。
三祖得到这个消息高兴万分,来探望三江好。
“三江好”精神颇佳,托三祖答谢老师,然后,去关内找赵振凡求救。
三祖将姜小姐所给的大洋和首饰,大部分送给韩子明,另留出一部分贿赂狱警,好好照顾姜喜春,自己仅带着三块大洋,踏上了寻找赵振凡的路途。
当时,中国正值兵荒马乱,好在赵振凡声名显赫,还有线索可寻,东北军撤出关东后,先驻扎热河,三祖急忙赶往热河,可是又听说赵振凡已随张学良被调往西安剿共。三祖已将银钱花得所剩无几,但一想到姜小姐的嘱托,从未出过远门的三祖把心一横,捡了个破碗,背起麻布口袋,拄着棍子一路乞讨要行。
这一走就是四十多天!饿了讨要一口干粮,渴了喝点河水或雨水,困了就在路边睡一会,醒了继续走,等到达西安时,三祖已是疲惫不堪,几无人形。
他打听着来到东北军赵振凡的驻地,可守卫说什么也不相信,不让他进去,三祖在军营外转悠了近一周也没能见到赵振凡,没有办法,他找来破纸箱子拆开,咬破手指写上“沐石河姜家遭难,欲求见赵振凡将军”,然后,用铁丝绑在胸前,每日到军营外苦等。
东北军的士兵,有知道赵将军家世的,见三祖在军营外徘徊日久,心生疑惑,详细寻问之下,才觉得是实情,忙去通报。
赵将军听说老家来人了,出来看个究竟,却见三祖已经昏死在路边,忙命人抬进去,长军医医治,三祖这才见到赵振凡将军。
想起姜家遭难,三江好至今生死末卜及自己连月来的遭遇,三祖忍不住失声痛哭,赵振凡连声劝慰,他详细询问齐、姜的家事掌故,三祖一一作答。赵振凡这才消除疑心,设宴款待,三祖终于有机会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出来。
赵振凡听得唏嘘感慨,当即给鲍督军写封亲笔信,并且要留下三祖在军中当差,怎奈三祖归心如焚,赵振凡挽留不住,只好派出两个心腹警卫,带上些金条,护送三祖回东北。三祖只身千里乞讨救主的故事,也在东北军中流传开来,更勾起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鲍督军见到赵振凡的亲笔信和金条,立刻致电宋县长,言辞颇为强硬。宋县长预感到事情不妙,马上将“三江好”无罪释放,设酒宴为其压惊,并派专车亲自将他送回老家并撤走驻在姜家的宪兵。
姜家的一场浩劫,终于烟消云散!
姜老爷子感念三祖的恩德,终于答应他与姜小姐的婚事,并陪送大笔的财物做酬谢,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姜小姐也真是奇怪,娘家陪送的金银一概不要,单单选河边的三亩荒地做嫁妆,带上随身物品,嫁到了刘家。
他们便是我的高祖和高祖奶,自姜小姐嫁入刘家,刘家的日子便一天天兴旺起来,成为沐石河镇有名的富户。高祖与高祖奶生有二子,即我的大曾祖和曾祖,关于那三亩荒地,高祖曾问过高祖奶,高祖奶笑道:“我既然嫁到了你们刘家,就当为刘家后人着想,那块地叫‘状元三支笔’,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主后代多出文人状元才,不出三代刘家必出京官,唯一的缺憾就是不发长支,刘家的兴旺就要靠二儿子了。”
高祖奶果真是个奇女子,她的许多话都得到验证。比如她对刘家的预言,还有她临终时曾叮嘱两位曾祖要散金卖地,结果不久,新中国成立,实施土地改革,姜、刘两家由于已将家财散去大半,都被定为中农,免去不少麻烦,而齐家则被定为大地主,吃了不少苦头。
我二十岁那年,突然对易术产生兴趣,一钻就是十三年,还算有些心得,或许就有高祖奶的遗传因素在里面吧。
且说那“三江好”回到家后,始终咽不下这口恶气,一纸诉状,又把“大雁虻”和“大马棒”告上法庭。一番审讯二人对偷牛一事供认不讳并交出四张牛皮,果然是姜家的。
“大马棒”被判入狱两年,而范家则愿意加倍赔偿,以求免罪。在宋县长的周旋下,两家终于就赔偿达成协议。
说到赔偿还有件趣事,姜喜春总共要价三晌土地,恰逢鲍督军来电痛骂了宋县长,他心里紧张,竟误听为每头牛抵偿三晌土地,当即下令范家赔偿。范家无奈只得赔偿姜家十二晌肥田,一下子折伤元气,不久就离开曹家村,搬到沐石河镇上,以做小买卖为生了。
“大马棒”出狱后,与范家由此生怨,经历了这次教训,他性情收敛许多,在曹家村坛坛规规矩矩地种地,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三江好”经历这场劫难,想法发生转变,重出江湖,拉起一支二十多挂大马车的车队,往来于黑、吉两省搞运输。慑于“三江好”姜喜春当年的盛名,绿林好汉,对他的车队都网开一面,因此,在胡子多如牛毛的关东,三江好的车队始终平安无事。于是方圆百里内有马车的人家纷纷加入到他的旗下,最强盛时三江好手下有五十余架大马车,百十号人,成为关东大地上赫赫有名的车帮。
“三江好”车帮兴盛了八年。一次,车队行进到长春附近的深山时,突然响起黑枪,三江好太阳穴中弹,当场身亡。由于这枪打得太准,所以当时众就偷偷猜测到底是谁干的。
有人说是“三江好”在车队中暗藏药品,资助抗日组织,触怒了日本人;也有人说是他当年做土匪时结下的仇家……
至到1956年,真凶才浮出水面。“大马棒”突患重病,折腾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有咽气,在精神狂乱的状态下,他不停地高呼:“快给俺烧纸啊!快给俺烧纸啊!俺去那边买枪、买炮!三江好骑着高头大马,掐着两把匣子枪,找俺报仇呢!俺要和他干!……”
他的子女们将信将疑地把纸钱烧化了,说也奇怪,在纸钱点着的那刻“大马棒”大吼了声,狂喷鲜血,一命呜呼!
如今的沐石河镇,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镇上再没有一户姓刘的本家,但姜、齐、范及“大马棒”的后人都在!几家人和乐融融地互结姻亲,共同营造着沐石河镇今日的繁荣,他们早把先人的恩怨忘得一干二净!上了年纪的人或许偶尔还会提起,但也都当做是茶余饭后的一种谈资。
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秦桧的后人还要与岳飞的后人对话,与这两家相比,姜、齐、范及“大马棒”之间的恩怨,实在算不得什么。
风烟如逝,岁月流转,历史的长河可以淹没多少英雄豪杰,荡去多少恩怨情仇,只有人还在,一代又一代地延续,演绎着一代又一代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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