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云老师去世的时候,正好三月三,又赶上清明。三月三,鬼上山。莫不是因为平日里我们戏骂他老鬼,冒犯了上苍,上苍从我们身边拿走了刘老师这个好人,以示对我们不知怜惜的惩罚?
那个时候校门口的红叶碧桃开得正艳,紫荆燃放成一串串火鞭,香樟的枝头立起无数的碧玉簪——新叶待发,黑麦草油绿养眼,刘老师料理的菜园方兴未艾……可是他说走就走了,消息传来的时候花木动容,一片哀声。
年轻教师愣是不相信,他们与刘老师隔着几层年龄,论感情亲如父子,论关系他们是同事。有的曾与刘老师搭挡带班,年轻人当班主任,刘老师教数学,还当顾问,为年轻人把舵。他工作不分彼此,特别是当班级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只要他出面,再难的事都能搞颠。他为年轻人出点子,制“刺头”,与年轻人骑自行车走乡串户搞家访。小字辈都把他当“铁哥们”。有两个年轻老师,想购置电脑,上网学习,可手头紧张,老刘二话不说,一人支援五百。还丢下一句话:莫慌了还,先操心把东西学好啊!言犹在耳,人已两隔。
刘老师为朋友两肋插刀,克薄自己也要帮朋友渡过难关。去世的前一天,一位朋友的儿子下岗后想做点生意,急需一部分资金,只好找父亲的朋友求助,刘老师自己还背着一身债,却想办法凑了一千元“聊表心意”。
他总是心太软,把一切事情都自己扛。
刘老师二十几年如一日,照料卧病在床的九旬老岳母,替远在广西工作的舅弟分忧尽孝。端茶送饭,嘘寒问暖,不是娘亲胜似娘亲。刘老师也是年近花甲,膝下三女一男,老家还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兄弟,他如牛负重,任劳任怨。大女儿家境稍微差一点,夫妻不在一起,又没有住房,他曾许诺,今年支持他们一万元在城关买房子。老刘一向信守承诺,此愿未了,他能瞑目吗?
老刘不能瞑目,学校的领导又怎能不痛心疾首呢?刘老师几十年如一日春风化雨,哺桃育李,一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他没有入党,但比党员先进;他没有提干,但比干部做的多;他没有受过表彰,但有口皆碑。去年公务员年度考核,老刘申请在全校教师大会上述职。点点滴滴,发自肺腑,朴实感人。临近退休,唯此一愿。但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想法,也成了奢望,成了泡影。学校把评优的重心倾向毕业年级,不能上也没有机会上毕业班的老刘当然就只好“委屈委屈”了。领导们心里哪个不抱愧呢?但事实是残酷的。他是老牛,车还要拉,地还得耕。
2005年末,学区安排老刘休息,学校却舍不得放他走。老刘不仅是好老师,还是一个好劳力。他五短身材,精明能干。后勤是学校教育教学活动正常开展的重要保障,尤其是在教育经费不能到位、教师待遇万难提高的今天。老刘本来有许多安排,他可以回家搞点种植或者养殖,替做生意的朋友当参谋分红利,春节期间到在新加波工作的儿子那里去玩玩。他懂技术又勤快,不愁没有收成。可是他耳根软,还有点故园难舍。在讲台耕耘了几十年,根也扎在了校园。领导上门做工作,他也不好推辞。享受了工资外的那点补助,他就拼了命地干。承包养猪,管理菜园,烧锅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放下粉笔,他操起了扁担。老刘怕人说嫌话,总觉得沾了公家的光,只有多做事才不亏心。他那天第一次起五更烧锅炉,喂了猪,上午给菜园里的包菜挑了几担粪,放学后,又割了两担黑麦草做猪的青饲料。然后就走了……
七年级办公室后面是厕所,老师们在备课改作业的时候,刘老师就在粪池边一担一担地起粪,虽然隔着窗玻璃,少许氨气分子还是跑到我们鼻子里来了,我们就笑骂他“老鬼”,不让人过日子,把个学校搅得臭气熏天的。老刘笑一笑,挑起满满一担粪,稳稳当当地走了。
这一回,老刘一走了之,再没有回来。
我们每天经过他侍弄过的菜地,包菜碧绿的叶子已经把地长满了,土豆的茎叶挤挤一团,原来覆盖在上面的薄膜已经不见踪影,莴苣壮硕得像树……因为老刘的精心照料,蔬菜长势喜人,学校后勤为解决老师的生活立了大功。可是斯人已去,物是人非。
学校过去请专人种花,校园美过一阵子。后来,刘老师种菜,菜长得青枝绿叶,也开花,校园别有一番景致。现在,种菜的人走了,留下这菁菁校园,还有我们的缅怀。我们跟菜一起缅怀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刘庆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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