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都没怎么提笔,偶尔写写,都是在书的天头地脚上的零星批语。不动笔,不倾吐,感觉这段日子白活了似的。但是晚上的敦伦,让妻子笑靥如花;白天的补课,让学生目光灼灼。喝酒伤了胃,朋友尽欢而去;读书批了字,生命得了意义。
只是,这样些“意义”,有多少是属于自己的呢?周国平的苦恼,求索,大约也是追求一个永远属于自己的意义吧?不能永久,不全为己,他便学米兰·昆德拉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也尝努力追求过那永久属于自己的意义,但它象小孩子所吹的肥皂泡,刚刚看到五光十色,却又破灭了,只留下一点水迹,轻轻飘飘的。永华在《无梦斋呓语》中给我写了封信,说要去追那逝去的梦,交那曾经的人。我看了之后,没有言词,因为我知道永恒的意义是没有的,永久的梦与人也不可能存在,但又不能以我之必无,去折伏他之所谓可有。只在给他写的一篇序里,劝他要在平凡中悟到意义的存在。
但这种寓于平凡中的“道”,往往因为“器”的平凡琐碎而显得卑微。即如我这几天的生活,给予他人的快乐,只是短暂的:妻子依旧会生气,学生依旧会捣蛋,朋友依旧会失望。自己同时获得的快乐,只有几秒钟的高[chao],几分钟的得意,几小时的愉悦,同时还伴着身体的困倦,胃病的加剧,更要命的是觉得永恒的意义纯属子虚乌有。
然而 ,这几天就这样打发掉了,人生的旅程又缩短了几步。前面的路,在别人看来,因为是死亡,便强扭着身子要回头;不能回头,便以为被生活的旋涡挟裹着,冲向陷阱。我当然也不能超越生死,但我知道顺应自然。生命因为有死亡才叫做生命,意义因为无意义而可贵。有生有灭,是宇宙的规律,是生命的 大平等,何必因为自己觉悟了,就要求造化对我特别眷顾?意义的有无全赖于人。两千多年前孟子就说: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与少乐乐不如与众乐乐。慧能也说:“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西哲说: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之物的尺度,也是不存在之物的尺度。“我”觉得有意义,便有意义;“我们”觉得有意义,便有大意义;“人类”觉得有意义,便有永恒的意义。可惜,人类能不能永在,目前不可知,将来也不可知,“永恒的意义”便有些危机了。而我们现代人又因为太以“我”为中心,从而丧失掉“与众”“为(去声)人”的大意义,便常常因为为自己而觉得事件的无意义,生命的轻飘飘,不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为他人即是为自己;而正是人类的这个“不可知”,给人们带来了那叫做“希望”(此即古希腊神话“潘多拉之匣”的真正意义)的东西。
有希望就有意义。永恒的意义无非就是永久的希望。
那么,当我们还没有对自己,对他人,对爱情,对友谊,对正义,对真理,对一切绝望的时候,我们活着,我们的人生便有了意义,即便这种意义仅仅对个人的心情、感觉,仅仅对他人的衣食住行起那么点卑微的作用,这个人生也是值得活的,不必定要象苏格拉底那样细细思考,象释迦牟尼那样无余涅磐。庄子的逍遥之游 ,大鹏能行,鸱鼹也可以,只要练就一身无不可待的本领,就可以如藐姑射神人作逍遥了,不过,现在的你只能从身边的琐事做起来。
柴 立 中
二零零五年元月三十一日
于静修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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