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英俊的男人，一直都喜欢。

春天总是笑我的选择男人的出发点过于的本能，可我也早已经习惯了，就像我和杨之间的感情。

杨是我高中时的学长，那时的他英俊，身材修长，在校门口等我放学的形象总是能惹来不少女孩子的注视。略长的头发，手上的香烟。

我安于他的怀抱，安于他的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扛在肩上，原地打转，听着我的尖叫。

我要怎么肢解我的爱情，让春天看清楚呢？

我不能。

第一次见到浩，是因为我的公司和他的公司业务往来。

我把资料送去他公司，在电梯里遇到他。

他看人的眼神居高临下，完全符合他的地位，却让我心里产生一阵不快。

我知道你。他的声音带有浓厚的地方口音。我看过你的资料。

我错愕的抬起头。

瑞恩，是不是？

他见我没反应，接着说。因为我对模特形象不满意，你们老总就推荐了你。

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我想我的眼神一定是冷静而毫无感情的。他看了我一会儿，便沉默了。

回到公司，老总直接跟我说要我担任广告中的模特。报酬很丰厚。而我恰巧也没理由跟钱过不去。

因为广告，我又去了浩的公司几趟。

后来终于完成时，两个公司决定把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庆祝一下。

在瑞士酒店的自助餐厅，我拿着放着一点生鱼片的餐盘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下面的大街和街上的行人。

阳光已经不再刺眼，反而暖暖的，我就这样享受着这一刻。

瑞恩，我们应该聊聊天。

我转过头，是浩，在我身后浅浅的笑。

你拍广告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

我知道。我若无其事笑了。

你的眼睛是明亮而放肆的。

我开始抑制不住的笑。

他看着我笑，然后他伏过来亲吻我的头发。

浩常常在下班的时候，开车到公司接我。他带我去很贵的地方，对我来说感受最多的却是华而不实。

但我们都非常喜欢红叶街的那间日本料理店。

从窗外望出去，红叶就挂在树梢。屋内茶香袅袅，清淡的食物，浩知道我喜欢这些。

他也常常送我花，但从不送我完全盛开的，只是小小的花苞，一堆堆一簇簇的聚在一起，他说，花开的极致便是不美丽的。我笑了，当着他的面买下了一条印有许多优雅花朵的纱裙。

浩喜欢我跟他撒娇，跟他作对，他总是微笑的看着我胡闹，然后狠狠地给我一个拥抱。

你是我的妖精。告别时他对我说。

而我转身的样子像告别一个陌生人，因为我从不说再见，他也不说。

一天，　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见了浩，他的妻，还有他小小的女儿。

他没有慌张，我也没有吃惊，只是静静地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的擦肩。我没有回头，相信他也没有。

而再见面时，我们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那一天。

春天总是说，瑞恩，你太不容易快乐了。她却不知道，在杨离开我的那个夏天，我的心就死掉了，再也没有复活。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好好的生活。

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毁了我的生活却还要我继续生活。

他结婚的那一天，我看着他把戒指套在另一个女孩的手指上，亲吻她。

我的眼泪开始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手指上。整个心，空虚的疼着。

在另一个沉静的夏天，我对浩说，我想结婚。

他隔着桌子，定定地看着我。

我笑了，不是和你，你不用担心。

他没有说话，依然定定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在他眼睛里发现心疼。

我租的房子已经到期，浩对我说应该把我妈妈留给我的书店重新开起来，一楼改成书吧，二楼就可以住人。

我找装修公司给你做，你不要担心。他揉揉我的头发。

和他在一起，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只是搬家的那一天，浩因为出差没有来。

收拾了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浩打来电话，说晚上过来看我。

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把头靠在窗户上，雨敲打在窗户的声音，冰冷而清脆。我感觉到身体深处的疲倦。

没有寒冷，没有孤独，我却依然在发抖。

车光一闪而过，我在玻璃上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浩的车停在楼下。打电话叫我下楼。

我挑了一条雪纺连衣裙，暗红，依然缀着大朵大朵的花。

我们还是去了那家日本料理店。

整个店里依然寂静，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弥漫眼前的氤氲缥缈的芳香，足以包容夜的沧桑。

我们也要了酒，可是酒的味道是苦涩的。

瑞恩，浩轻声叫我的名字，眼光已经涣散。

知道吗？我已经快为你苍老。

我独自回了家。

镜里的自已经变得凄艳，淋雨而湿漉漉的头发顺着发梢滴下水滴，砸在地板上，飞扬的裙脚在小腿上纠纠缠缠。

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浩在店里对我说。声音婉转而低沉，可却不是我想听的。

在梦中，我似乎听到过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总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现实和梦，我已经分不清楚。

我突然感觉有人在门外，打开门，浩果然一身湿透的站在门外。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爱上他，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崩溃。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转身看依然沉睡的他。

是的，浩虽然已不再年轻，却仍让我动心，这是怎样的男人啊。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头发上。我扭过头去闻他手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烟草味和清酒的混合味道。

无名指上的婚戒，也有忧郁的味道。

我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转身跑下床冲到卫生间，却什么都吐不出了。

我疯狂的用冷水冲脸，我以为我就要窒息了。

我对镜子里苍白的自己说，其实你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泪水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

我知道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可我依然感觉的到他。

我在医院动手术的时候，我多希望浩能跟我说，我们不做了，我们可以结婚。

可我清楚的知道,这才是梦……

疼痛的那一刻，我的脸突然苍白，窗外的阳光也刺痛了我的眼睛。

生活还要继续。

我光着脚，穿着旧牛仔裤坐在沙滩上。

昨夜已经彻底的失眠了，我只是躺着，看着窗外的路灯，有几只飞蛾在不停的旋转。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的到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现在也只有海浪的声音，在我的周遭。

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梳着牛角辫的小姑娘。正仔细地把沙子堆成一堆，然后海浪来了，没过，带走，她又继续堆着。

我笑着看她这样徒劳无功。却又想是不是我们都会这样？明知道结局是什么，却还是盲目的坚持。

就像我深深的知道，和浩在一起，没有未来，没有责任，只是枉费了心绪，注定的过客身份，却还是舍不得放开他的手。

可我还是离开了他，因为我不能原谅自己，在谋杀了一个小生命之后，还能享受着和他的幸福。

分手的时候，浩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试探的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所有的若无其事，所有的故作镇定都化为乌有，泪水还是泉涌出来。

可我知道，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即使已经破碎不堪。

几个月后，书吧的生意已经踏上正轨。

我独自去了sky酒吧，只是听说店主是根据好莱坞落日大道的那间仿造设计的。

一切，一切都很好，我小口小口的品着调酒师推荐的红酒。微酸，又带点苦涩，回味又有些淡淡的甘甜。

远处有一个女孩子，我看着她的眼睛凝望着我。

在昏暗，吵杂，灯光回旋的pub里，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白衬衣，破旧的牛仔裤，手里攥着一瓶科罗娜，她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地盯着我。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嗨。她轻轻地打着招呼，我叫春天。

瑞恩，我点点头。

你想租房子吗？我有两间房子，想找个人合租。

不，谢谢，我有自己的房子。

哦。她喝了一口酒，坐在我旁边的吧凳上，木然地看着头顶晃晃悠悠的电扇。

你来就是为了找人合租房子？我有点不解。

不是。她转过头，仔细地看着我。我感觉她的目光从我的额头，眉毛，眼睛……一直看下来，直到我的下巴。

看见你了，就想问问。她又喝了一口酒，笑。

我也笑了。

春天告诉我，她是个专栏作家，写着一些不疼不痒的文字，赚着不多不少的稿费。

你呢？

开着一间小小的书吧，是我妈妈的遗产。

什么名字？

绮罗香。

great！我知道在哪里。她笑了。

我听见她的呼吸里有明显的快乐和微醉的成分。

改天见。她在杯垫上迅速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塞在我手心里，转身走开了。

八月的一天，下着大雨。

我突然有预感，会遇见春天。

果然，在窄窄的门外，我看见了她。站在马路对面的面包房门口躲雨。短发依然是蓬乱的，挂着雨水，衣服被雨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我推开门，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朝我灿烂的笑，跑了过来。

干吗不进来躲雨，偏偏要站在对面？我递给她一条毛巾。

能看见你，还能闻到甜甜的面包的香味，不是也很好？春天耸耸肩，拧了拧衣服上的水。

我带她到二楼，打开衣橱，递给她一条长长的棉布裙子换上。

知道吗，瑞恩，这是我第一次穿裙子，呵呵。她站在镜子前，拽着裙摆，冲我笑。

我从镜子里看着她笑。要喝咖啡吗？

有啤酒吗？

春天脱掉了鞋子，蜷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游记翻着，却并没有看。

你的书吧装修得不错，春天一边喝着酒一边说。

我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是我前男友帮我装修的。

哦。怪不得有点忧郁的味道。春天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分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说，可能是因为我很难长久的爱一个人吧。

我可不是。她笑了，眼睛依然明亮。

春天会经常到书吧来，偶尔赶着稿子，大部分时间坐在那里喝着酒发呆。

她从不肯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有一次我问了，她就说，我住在月亮上。

我感觉的到她的寂寞。

春天，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一天下午，我这么问。

阳光暖暖的照在我们的身上，春天抚摸着我的长发。

不要，我有自己的家，她戏谑的冲我笑。

第二天，春天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小的鱼缸和两条红红的金鱼。她把鱼缸摆在我的床头，看着它们游来游去。一条叫瑞恩，另一条叫春天。她转身冲我甜甜的笑。

晚上，书吧结束营业后，我坐在床头，看两条金鱼悠哉的游着。春天说小一点的那个是我，而头上有块小小的黑斑的是她。

我突然间有点想念那个以卖字为生的春天。

隔天，店里来了一个男人。陶朔。

我没有见过这么俊朗干净的一个男人。

他来找一本很少见的书，我们聊了很久，他耐心十足的找这本书已经快一年了。

他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一盆文竹。送给你的，瑞恩。他这么说的时候，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谢谢，我接过来摆到窗台上。

两天时间，我的空间里多了两样礼物。

春天一连五天没有出现，打电话给她，也只是答录机里的留言。

我开始有点担心。

直到第六天，春天出现了，头发依然乱乱的，还有一脸的疲惫。她说她很累了。

我让她到楼上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空闲的时候，我去看她。她已经睡着了。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床上。

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

春天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这几天她很累，她把头枕在我的肩上，玩着我的长发。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我起来就看见春天在厨房里忙碌着。我突然间感到了幸福的味道，很久没有了，自从妈妈的去世。

我不想告诉春天，在这一刻，我有多么的依赖她。

“流感”是城西的一间小酒吧。

我和春天坐在一个角落里。我穿着那条缀着大朵大朵暗红色花的雪纺长裙，春天依然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

瑞恩，说说看，你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英俊的，抽烟的，要有阳光般的笑容，偶尔会有坏坏的小主意。

我认识这样一个人，就是你说的这样。春天看着我说。

是谁？

是我。

春天抽出一支烟递给我，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

那天晚上，我抽了平生第一支烟。

陶朔会经常到书吧坐坐，看了许多的书，也喝掉不少的咖啡。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瑞恩，我想请你吃饭。

九点的时候，街上已经暮色迷离，我们手牵手的走着。

我听的到周围小鸟的叫声，闻的到下过雨后泥土的气息，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却完全听不到陶朔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在他的眼睛里，我也看得到自己脸上绽开的笑。

到了家门口，我没有请陶朔进去，他体谅的笑了，亲吻我的额头，道了别。

我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拧开热水龙头，继而把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蒸汽、花香、灯光充斥着小小的浴室，连窗外的夜色都恍惚了起来。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沉重的敲打着窗户。

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很不容易快乐的人。

两条小小的金鱼依然悠闲的在鱼缸里转来转去，我投了点鱼食，它们争先恐后的吃了个精光。

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

一打开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春天。

她无所事事，四处张望的样子有点可爱，同样的白衬衣，短发在风里有些微微的颤抖。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拉她进来，递给她一瓶啤酒。

怕吵醒了你，她说。我昨天晚上看见你和那个男人。

是吗，他叫陶朔。我打开窗，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我转回头看她，她淡淡地收回了眼光。

吃饭了吗？

没有。我来做。春天起身进了厨房。

春天做饭很是利落，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自己住有没有觉得寂寞？吃饭的时候，春天突然问我。

没有，挺好的。

我过来跟你一起住好不好？春天看着我，眼睛漆黑。

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晚。

好，我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一辆很小的货车停在书吧门口。

春天只带来很多的书籍和cd，还有一部电脑，一个红红的行李包。

我想带床来着，可是你的房间实在是摆不下啊，春天一边收拾一边说。

那我们就睡一张床好了。我把床的另一边的绒布狗放到衣柜顶上。

春天把他的衣服统统放进衣柜，很多的白色衬衫，白的纯粹而固执。

整整一天，我在楼下经营着书吧，春天在楼上写着她的文字。中午，晚上准时做好饭菜叫我吃饭。

半夜，我突然惊醒，心跳加速。

看看床头的闹钟，快到凌晨两点。转身，却没有看见春天。

我跳下床，打开门，看见春天坐在楼梯拐角的窗台上，看着窗外，静静的抽烟。

春天，怎么不睡觉？

她转过头，微笑，却很忧郁。

瑞恩，能抱抱我吗？她的声音平静而沙哑。

我走过去，我们拥抱在一起。

春天的短发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脸颊冰冷。

我感觉她在发抖，便把她抱得更紧。

我想妈妈。她缩在我怀里，轻声说。

春天的妈妈，是个像花一样美丽的女人，也有着水一般的柔情。在春天的印象里，她总是穿着精致而柔软的长裙，细声细气地和春天说着话。她会唱好多好多的歌谣，每天晚上，春天都是枕着妈妈的胳膊，听着歌谣入睡。直到有一天，春天的奶奶来了，带走了春天。

然后呢？我掐掉春天手里的香烟，递给她一杯水。

我再没有见过她。春天的眼睛里泛出幽幽的光。奶奶说她死了。春天说着，说着，就在我怀里哭了。温暖润湿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

早上春天醒得很早，穿着宽大的棉布衬衣，开始煮饭。

春天？我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她抬头，冲我灿烂的笑。

她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春天。

春天用存款买了辆摩托车，黑黑的，大大的。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摩托车前，对比更加的强烈。

我正式把春天介绍给陶朔的那一天，是春天的二十三岁生日。

我送了一个印有“my　dream”的黑色摩托车头盔给她。春天欢叫着把头盔挂到车前。然后转身狠狠的亲了我一口，瑞恩，你真好！

陶朔带了很大的一束花和一张shaniatwain的cd，春天高兴的收下cd，给了陶朔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把花塞到我怀里。

聪明的小丫头呢。陶朔一边看着春天一边悄悄地对我。

是啊，这就是我喜欢的春天，我仰起头回答他。

吃饭的时候，处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我感觉安静而舒服。

陶朔临走时，春天赖在厨房里不肯出来。

陶朔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瑞恩，别坐春天的摩托车，好吗？

怎么，你怕什么？我扶着他的肩，笑了。

他也笑了，我不信任两个轱辘的交通工具。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晚安。

晚安，我看着他消失在街口。

关上门，我帮忙春天擦干洗过的碗。

瑞恩，要不要一起兜风？春天把最后一个碗递给我。

我笑了，知道吗，刚才陶朔还说不要和你一起骑摩托车呢。

春天定定地看着我。为什么？嗓音有些沙哑。

我抬头看她，她掩饰性的干咳了几声。肯定是刚才抽烟抽得凶了，她笑着说。

他只是不信任摩托车本身。我拉着春天的手，看着她，我陪你去兜风，但是你要带我送给你的头盔。

那当然，我还怕你跟我抢呢。春天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

春天的车速很快，一路闯着红灯，很兴奋的样子。扑面而来的冷风，一波波的深入骨髓。我不由得紧紧的搂住了春天。

晚上的江边停了好多的游船，灯光映着江水泛出了紫色的光，深深地，退成了一道夜的背景，虽然艳丽到了极致，却有些寂寥。

就在这里走走吧，春天停下了车。她自然的挽着我的胳膊。

没想到，晚上的江水这么漂亮。我靠在围栏上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

我觉得江水就像要吞掉我一样。春天说。

她转身，唱起了歌，是首不知名的江南小调。春天曾说，这是她对妈妈最深的印象。歌声被风拉扯的细细碎碎，又缠绵的蔓延开去。

过了午夜，江边只剩下了我和春天。

要回去吗？我问她。

春天蜷缩在我怀里，固执的摇摇头。

冷吗？我感觉她的胳膊发凉。

不冷。她却又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笑了，春天，你在滥用我的溺爱。

是啊，瑞恩，我也感觉到了。她指着前面的江水，说，小时候，我家门口就有一条小溪，每到清晨，水面上就会有一层薄薄的雾。不像这里的江水，这么沉静，它总是很活泼的流淌着，就像一个小女孩，在陈规蹈距下也有一个个细小的欲望。

没想到连溪水都会有欲望了。我看着眼前深色的江水。

你有什么欲望，瑞恩？春天轻轻地问。

好像有很多，又好像没有。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呢？你的欲望是什么？

和你在一起。春天坐直了，深深地看着我。陶朔是对的，你不该和我一起骑车。

什么？我不明白。

瑞恩，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刚才甚至都不想停下来。就这样带着你一直的骑下去。

那你为什么又停下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透出了不安。

因为没油了。

嗯？

春天看着我，开始大笑，我是骗你的，看你吓坏的样子！我们走吧！

春天没骗我，她的车是真的没油了，我们推着车走了很久，一直快到四点才回到家。

我累得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了。

一直到傍晚才起床。

起床时看见春天的那一边，放着一封信，她说她要去邻近的小城采风，会去很久，让我照顾她的宝贝摩托车。

一连几天，我的生活里都没有春天。

我看着时间从我面前悄悄地溜走，早上醒来时，没有春天亲切的问候，没有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打开衣橱，满眼的蝴蝶般的色彩，固执而纯粹的白也随着春天一起离开了。

下午陶朔来喝茶的时候，我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陶朔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终于忍不住问了，我也只是说看着他挺有趣的，他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他不知道，我是想起了春天。春天第一次在我这里喝茶的时候，听着我说杨和浩的故事，小脸苦的纠在了一起，嘴里嚷嚷着，说是茶和故事的味道混在了一起，苦得一塌糊涂。

我就这么一直笑，一直想，像个傻孩子似的。

绒布狗又被我柜子上拿了下来，放在春天躺的地方。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间发觉，我一直过着似是而非的生活，我有着无可挑剔的物质生活，却有着千疮百孔的感情世界。于是感到悲哀，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清晨才朦朦胧胧的睡去。

中午时，手机短信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春天说她现在住在当地的一个老乡家里，门前也有一条小溪，只是浅得很，昨天和老乡家里的小孩子在里面摸鱼，溪水还有些微微的凉，只是抓到的鱼都小得可怜。

我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却没有回短信。

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又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我也没什么心情做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以前没有春天的时候，那段单身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春天走了，现在我就像一直被弃养的猫，竟然在马路上乱转，寻找吃的。

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寻找了一片树荫躲了进去，抬眼一看，正巧到了timmyicecream店，心里隐隐的还是有点窃喜，找食也是需要天分的。

落座后，我点了一客“什锦船”，香蕉上堆砌着雪糕，威化，忌廉，细碎的花生粒洋洋洒洒，点缀着鲜绿的猕猴桃，卖相美的令人眩目。

吃完了，又点了一杯冰可乐，呆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起了微微的黄，路边和大街两旁的建筑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十足的摩登味道。

手机唱了起来，是陶朔，约我吃晚饭。

我们去了一间小小的餐馆，老板是德国人，有一双敏锐的蓝眼睛。陶朔说他原本在德国有一间广告公司，因为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就跟随她一起来到了中国。

这真是个现代版的经典爱情故事，我笑着摆弄着刀叉。

瑞恩，你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想过。但是和谁结婚呢？相爱很深的人才会想到要把彼此的下半生连在一起，甚至会约好下一世还要在一起。可是我没有爱得很深的人，但要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还不如守着自己独自生活。

也许，该嫁个有钱的男人，这样，我就可以不为自己的生活操心。但是，我可以看上他的钱，而他，又看得上我的什么呢？

生活是无奈的呀。我依然笑着，却感觉眼里有些潮意。

瑞恩，我们可以在一起。陶朔握着我的手，我可以照顾你。

只是我不够爱你，我说。

时间都仿佛停顿了下来，陶朔眼里漫出了忧郁。我一时感到无路可走，便起身告别。

我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渐渐的又走到江边，江水仍然在寂静的涌动。

人群里，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旁若无人的亲吻，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爱情就是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就在这个一瞬间，我想到了春天，那个和我彼此依赖的女子，在那个昏暗的酒吧，在那个下雨的八月，在那个哭泣的夜晚，在那个在江边哼唱小调的春天，她说，瑞恩，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