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王雅平和戴英华的离婚手续很快办妥了。尽管是雅平坚持要离婚的,可戴英华仍在外面把自己装扮成颇有绅士风度的不得己的原告。珠海的小市民对此深信不疑,他们的脑瓜无法理解王雅平会是原告,因为象戴英华这样的风流大款是女人争抢的目标。
王雅平重新回到那幢海滨别墅已是第七天的下午,清理完自己的衣饰和随身用品后太阳刚好落山,戴英华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把那些简单的物品折叠装箱,全部家当刚好装满两个行李箱,其中有一箱还是书籍。暮色降临时,雅平和英华在这幢住了大半年的海滨别墅共进最后的晚餐。两个人在餐桌旁相对无言地坐了两个小时,末了还是戴英华率先打破沉默。
“你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你过得太苦。”戴英华看到离婚已成定局,企图在分手之际给雅平制造一个好的印象,以便日后能与前妻重温旧梦。戴英华虽然品行不端,但并不糊涂,明白雅平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女人,做不成她的丈夫,做情人也不亏。
“我要这栋房子,你能给我吗?”
“这个······恐怕有点难办,除非我俩不分开。”
“你不用吓成那样,我是说着玩的,你就是主动把这幢房子送给我我也不要。我只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不要懒帐就成。”
“你还有什么东西?”
“我在‘春梦’上了整整两年的班,你还没付我一分钱的薪水。熊剑军的月薪是三千元,按他的标准我应该有七万二千存在公司的帐下。我两年的开销不会超过两万元,翻一倍按四万元折算也还剩余三万二千元,希望你能给我,我眼下可是身无分文了。”
“这个不成问题,明天我就让财务科付给你十万元。”
“我只要三万二千,多的我一分也不要,我不想在人前落个利用你的感情贪公司便宜的口实。”
“你要么拿十万元,要么一分钱也别拿,你必须接受我的帮助。”
“我想你只能失望了,我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你若连我的薪水也吞下就请便。我想我该走了。”王雅平站起身来,向躺在角落的行李箱走去。
戴英华赶上去拉住了她的一条手臂。“算啦算啦!就听你的,你不用急着走,留下来过一夜吧,我求求你。”
王雅平厌恶地甩开英华的手掌。“请放尊重点,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在你这里留宿?你要找妓女可找错对象了。”
雅平拎着两个手提箱,走出了她一手布置起来的那个家,沿着水泥路走了一里多路,在主干道上拦住了一辆计程车,回头看了别墅最后一眼,然后钻进了车门,司机一踩油门,计程车一溜烟地向前奔去。
戴英华站在阳台上,望着计程车驰入远方的黑夜,一转身把烟头狠狠地甩在地板上,又一脚踢翻了一张凳子。他拿起手机,拔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一刻钟后,一辆计程车拐入了通往别墅的岔道,车灯在戴英华的脸上晃了几下,就在楼下熄了火。
一个嘴唇红得象血的女人从车上钻出来,进入了别墅的大门。
王雅平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市医院,而是去了一个高中同学家里。那个少女还没有男朋友,一人住了两室一厅,王雅平暂时在那里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王雅平对她的去向守口如瓶,除了这位女同学外,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第二天,王雅平去“春梦”领了三万元现金,以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地思前想后。她感到自己象是作了一场恶梦,等到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时,才发现生活的路已经对她封死。
回家?她真的好想回家,好想倒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可她还好意思回家吗?当初为了和戴英华在一起,她抛开了父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现在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滴,告诉父亲他的看法是对的,是女儿瞎了眼,让父母因为她的惨样而老泪纵横?不行,她不能这样作,她已经伤透了父母的心,怎能让父母再伤一次心呢!
回市医院?在一群幸灾乐祸的同事面前上下班?不行!她当初是昂着头离开医院的,那时同事们羡慕嫉妒得要死,现在要她低着头回去,接受曾经嫉羡过她的同事的冷嘲热讽和卖弄优越感的关切?她受不了!
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离开珠海,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可一个女孩子家能去哪里呢?举目无亲,白手创业的日子是一个女孩子家过的吗?
王雅平最后还是选择了出走一条路,尽管这条路风险很大,但也只有这条路才能使她保持自尊。
在斗室里关了半个月后,王雅平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剩下要考虑的是起程的时间和要去的城市。
第十六天的下午,同学上班去了,雅平一人在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雅平不去理会,可敲门人不肯甘休,停三下又敲三下,一直敲了二十分钟,硬是把雅平的心给敲动了。
雅平打开房门,眼睛一下子亮堂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暗恋着雅平的熊剑军!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找了你整整半个月,仅你家就去了十次,伯父伯母把你在珠海所有同学朋友的名字都逐个访查出来了,我按二老提供的名单走遍了珠海的大街小巷,就差没有去红灯区,总算把你给找到了。”
“你找我干啥?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你想到哪里去了,当听到你离婚的消息后,我只是迫切想见到你,没别的意思,见不到你我就无法入睡。”
“你这是何苦来?我已是残花败柳,值得你这样对我吗?”雅平的鼻子一酸,泪珠不自主地落下来。
剑军看见雅平伤心落泪,忙掏出纸巾递到雅平的手中。雅平转过身去擦眼泪,没想到越擦越多,一发不可收拾,娇小的身子也不自禁地抖动起来。看到雅平的伤心样,剑军有点不知所措,两只手不自主地搭上了雅平的双肩。
“不要这样,你一哭我也想哭了,不管你遭遇怎样的变故,雅平始终是我心中的圣女,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改变我对你的印象。”
雅平摆动了一下身子,剑军知趣地缩回了双手。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是什么我自己最清楚,回想往事真象是作了一场恶梦,当初为何那样鬼迷心窍,现在清醒过来又为时已晚。”
“你不用违心自责,一切都是戴英华那个王八蛋作的孽,他会得到报应的!”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是我在自作自受,当初他并没有强迫我,是我心甘情愿嫁给他的,这是我的报应。你还站在外面干吗,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
雅平把剑军让进厅屋,二个在两张单人红木沙发上落了座。
“我第一次听到你们离婚的消息时你已经走了,当时心里还有点不相信,直到听到公司的员工都在议论此事时才完全相信了,虽然从心底认定你们的婚姻是没有结果的,离婚是迟早的事,可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你那么爱他信任他,我的电话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后来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我不想谈这事,我想把这段经历全忘掉,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重提旧事。”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忘掉的好。”
“对了,你说你一直在找我,难道你也没去公司上班?”
“你们离婚后,英华有几天没上班,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炒我的鱿鱼,其实我来‘春梦’主要是因为你,现在你走了,他就是不炒我我也不干了。”
“戴英华真是吃错药了,你的重要性‘春梦’无人不知。他现在无缘无故把你炒了,不是拆自己的台是什么?你走了还有谁肯为他挑大梁?看来‘春梦’的好日子该到头了。当初创业真不容易啊,‘春梦’若是垮了真是可惜。”
“你可惜有啥用?戴英华可是一点也不感到可惜,他现在象是发了疯,作的事只有与‘春梦’有雪海深仇的人才干得出来。公司的上下都知道‘春梦’的垮台是迟早的事,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还天真地想挤身珠海的十强企业哩。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伯父伯母让我转告你,说见到你之后务必请你回家,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谁也不要提,你还是他们的乖女儿。”
“爸爸妈妈的身体还好吗?二老没有生病吧?是我不孝,让他们操心了。”王雅平说这话时喉咙有点哽咽,泪水又涨满了眼眶。
“伯父伯母的身体还很康健,只是心里记挂着你,夜里常常睡不着觉,你还是听他们的话,回家吧?”
“我是没颜面再回到父母身边了,就算父母疼我怜我,不计恨我当初离家出走,我也无法面对周围的人。”
“那你打算怎样,总不能在这地方呆一辈子吧。”
“我准备去北京,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
“你不是开玩笑吧,一个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生活太艰难了,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已经考虑好了,你不用劝我,劝也没有用,我决心已定,无法更改。”
“那我和你一起去,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现在只想独自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你跟着只会勾起我的伤心事。”
“雅平,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对你的情分一点没变,当初是我不好,不象个男人,没有勇气把心中的爱表达出来,结果让英华占了先,让你受了莫大的委曲,我心里一直把自己恨得要死。当听到你离婚的消息时,不怕你说我自私,我几乎有点欣喜若狂了。我发誓一定要得到你,再也不让你落到别人手里,我要和你长相厮守。现在,当着你的面,我要把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我爱你!不是一般的爱,而是用整个生命做代价的爱,不管你是否结过婚,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和你相爱到白头!雅平,答应我!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千万不要把我赶走,否则我会没命的,没有你我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
熊剑军的话象一泓温暖的泉流注入了雅平的心房,在那片业以冰封雪盖的领域掀起了汹涌的浪潮。雅平的神情一时不能自制。她恨不得把剑军的头拥入怀中,轻抚他乌黑浓密的头发,把雨点般的热吻印在他日显瘦削的脸上。雅平毕竟是那种视自尊有如生命的女人,知道自己已今非昔比,再也没有资格去接受剑军的爱情,就算剑军因为爱她不在乎她的过去,她也没有心情在过去的阴影里和剑军享受高质量的爱情。雅平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地避开了剑军那火辣辣的目光。
“剑军,你别说傻话了,我俩没有过去,也就不会有未来,我们只是最要好的同学,超过了这个界限就没戏了。我目前已心如止水,视爱情如洪水猛兽,不想再陷入感情的漩涡,你不用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就算哪一天我的心能够活过来,我也不能和你结婚,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好马不吃回头草,个中的无奈相信你能理解。你对我的情意,我很感动,这个世界还是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我真诚的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听了你这番话,我真的很痛苦,我不企望你马上接受我的感情,也请你不要过早地下结论,剥夺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我会耐心地等下去的,直到你肯接受我的那一天。现在,我只请求你不要拒绝我和你一同去北京,沿途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单身女人去一个陌生的世界闯荡,我实在放心不下,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这份苦心。”
“雅平由衷地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不能答应,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一个女人在外是不方便,但严酷的怀境也许更有利于医治心灵的创伤,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雅平最难受的恐怕不是肉体,而是心灵,心灵的伤痛有时要借助肉体的痛苦来减轻。”
雅平的话悲切切的,剑军的眼眶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
两天后,雅平拎着两个行李箱去了火车站,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就在雅平北上的同一天,“春梦”股份有限公司市场部给戴英华送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梦露洁身片”在北方三省的市场被另一个疗效相似的产品夺去了三分之二,南方和东方的市场也感受到了直接的威胁。
这个产品全名“春梦何时了”,一看就知道是来找“春梦”的晦气的。
六
王雅平来北京正值七月流火的炎夏季节,北京的最高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度,比同期的珠海还要高出六至七度。
王雅平一下火车,就感到炙人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汗珠从全身的每个毛孔赶热闹似地向外蒸腾,衬衫和背肌很快贴到了一起。
雅平拎着两个行李箱走出了站门,手臂因承受不住箱子的重量而酸胀作痛。她选择一个靠墙的背阴处放下手提箱,掏出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汗水,然后从邻近的小摊上买了一张“北京市交通旅游图”,想在图上找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王雅平在那张旅游图上足足研究了半个小时,仍未找到合适的地方,正在筹躇犹豫之际,蓦然感到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就向上翻动了一下眼珠,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亲切的身影。
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坚持要和雅平一同北上的熊剑军!
那天剑军到底没能说服雅平,就问明了她启程的大至日期,第二天一人踏上了北去的列车,然后来接从珠海开来的每一敞列车。当雅平终于进入她的视线时,他差一点就支持不住了。
雅平在海淀区租了一间没有厨房和厕所的民房,月租一百二十元。剑军也用同样的价格在附近租了一所住房,两者相距一百米。雅平添置了几样单间的生活用具:一张单人绷丝床,一张写字吃饭两用的三屉桌,两张方凳,两个朔料盆,一床芦苇席和一条毛毯,总共才花了三百块钱。另花五十块钱买了一个小电饭煲,平时就在里面煮面条吃,偶尔也用来蒸米饭,在邻近小店里买一包八十克的榨菜佐餐。
雅平的生活够清苦的,但她并没感到不舒服,唯一感到难以适应的是上厕所。公厕臭气醺天,离雅平的住所有五十多米,半夜若是闹肚子,一人去那个黑古隆冬的臭地方无异是受刑。
住所安顿好后,雅平开始找工作,在招贴广告的指引下跑了二十多个野公司,写了四十多封自荐信,两个月过去了仍没有回音。在快要绝望之际,一家小药厂约她去面试,在二十多个应聘者当中一枝独秀,她被录用了,月薪八百块人民币。熊剑军则没有她那样的好运气,身上的钱花光了还一无所获,只好彻底死了求职那颗心,一人关在不透风的小屋里爬格子,靠给满天飞的小报写些小块文章来挣几个稿费艰难度日。
日了飞快地过去,一晃半年过去了,雅平和剑军的境遇依旧没有大的起色,依旧在为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早起晚睡。雅平的月薪涨到了一千元,剑军每月的稿酬还不足这个数。两人虽然相距不远,但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剑军一有空就来看她,但见面后并没有多少话说,剑军总感觉到雅平在有意回避他,也就不好没话找话地自讨没趣,常常坐不到一刻钟就起身告辞。如果说雅平对剑军的冷淡还有点自欺欺人的成分的话,那么她对别的男人则完全是从心底排拒。在雅平工作的药厂,她的高雅气质和靓丽姿容引来了一大批追求者,连厂长也有意无意地关心起她的生活起居来,几次暗示她若有意搬到工厂来住,他会破例分给她一间房子。雅平用一种很特殊很委婉的方式拒绝了厂长的好意,很体面地中止了厂长的非份之想。其他的追求者在接二连三地碰了几次软钉子后,也无可非奈何地站到一边去了,除了在背后送她一个“冰雪美人”的绰号外,对她冷若冰霜的面孔则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雅平有意冷淡剑军的日子里,剑军对她的爱没一点改变,甚至还在不可救药地向深层发展。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下仍叩不开那扇紧闭的门时,他的心痛苦得发狂,委曲和不平交替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恨雅平,恨她为何对他的痴心无动如衷,而她当初对英华那个流氓无赖可是一往情深;他也恨自己,恨他因何爱雅平爱得那么专注,在没有希望的爱河里越陷越深。他也曾试图挣扎过,在喝下一斤烈性白酒后发一回很,发誓不再主动去见她,可酒还没完全醒过来又恨不得能马上见到她,只要能够见到雅平,任何委曲熊剑军都愿意去承受。无论剑军在自己的斗室里是如何愤愤不平,可一见到雅平之后就开始心痛,在他的心中,雅平是温室里的娇花,不能够经受任何风雨,不能够吃任何苦的,可雅平的生活又偏偏与清苦分不开,餐餐清水煮面条,间或是米饭佐咸菜,这样的日子连一个从农村来的强壮男人也受不了,就更不用说从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文弱秀女了。剑军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要挣一笔钱为雅平买一套配有厨房和厕所的房子,使她过上一种稍微象样一点的生活。只要能够提升雅平的处境,叫他干什么都行。
剑军除了为十多家报社写些小块文章外,时不时也写一些大部头的文章,只是这些文章很难找地方发表,因为当今的杂志社刊登万字以上的文章多半是要点关系的,剑军又恰恰缺少这层关系。当这些文章积聚到二十多万字时,剑军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要把这些文章结集出版。他去一家出版社打听出书要些什么手续,有关人士告诉他首先得去文化部门申请书号。申请一个书号至少得一万块钱,剑军到哪里去弄这笔钱呢?出书的计划只好暂时搁置一边。
有一天,剑军去一家报社送稿,和一个编辑谈起出书的想法,没想到此事在他口中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想搞书号么,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你只消出两千块钱,我不出三天就能把书号送到你的手中。”
“你不是开玩笑吧?不是说一个书号至少得一万块钱吗?”
“你那价钱是指文化衙门,现在搞书号很少去那地方,多半是去文化服务公司,那里有不少待售的丛书书号,同一个书号能卖给不同的多个人,所以价钱便宜。”
“书稿审查严吗?我可不喜欢文章有过多的改动。”
“审查个屁!他们卖书号纯粹是为了创收,又不是为了文化交流。只要你交了钱,他们才不管你在书里写些什么。”
“有这等事?那不是连黄色内容的书籍也可以出吗?”
“当然可以!岂止是黄书,连造反的书也可以出。”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是越发邪乎了。”
“这算什么?比这邪得多的事多着呢。如今这世道,每个人都在多快好省地捞钱,只要能捞到钱才不管你原则不原则,良心不良心,象你这样书生气十足,每天为一毛钱一个字的稿费伏案疾书的人已没有几个了!说句让你丧气的话,爬格子是发不了财的,你最好把那支笔甩得远远的,否则你一生只能是个穷光蛋。”
·········
那位编辑的话并不是瞎扯谈,在收到剑军的两千块人民币后,第三天就把书号送来了。不过他送来的不是原件,而是复印件,甚至连图章也是复印的,剑军看后很有点不适心。
“怎么是复印件?印刷厂认这个吗?”
“丛书只有一个原件,其它的都是复印件。如果他把原件给了你,他拿什么去给别的作者。”
“最起码图章应该是新盖上去的呀?如果连图章都可以复印,我不是也可以把这个复印一张卖给别的作者吗?”
“你这样作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有足够的胆量,若是让文化部门查出来就有你受的。当然如果你卖给遥远省份的一个不知名的作者,查出来的概率就微乎其微。”
“那文化市场不是乱套了吗,天下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看来你还是有点怀疑这个书号的法律效率,我和你同去印刷厂一趟,如果他们不承认我就退钱给你。”
剑军和那位编辑来到春兰印刷厂,业务经理看了一下那张复印件,二话没说就答应给剑军印书。
熊剑军在印书之前,把书号依样画葫芦复制了一份,然后才把复印件交给印刷厂,另付了三千元印刷费。
一个星期后,熊剑军从印刷厂领到了一千册崭新的图书,书名是《黎明不见太阳》,定价12·5元。
《黎明不见太阳》的第一个读者自然是王雅平,这个自称已心如止水的冷艳女人,也被该书赚下了大把大把的眼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热泪盈眶。雅平是在一个晚上一口气读完这本书的,当黎明到来之时她已经哭过十几回了,说得准确一点,整个晚上她都在泪眼萤萤。
当剑军来探询雅平的读后感时,雅平第一次对剑军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你的书写得太感人了,难为你把男人和女人的心理刻画得那么逼真,你是什么时候钻研过《心理学》的?”
“我哪里学过什么《心理学》,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感受,这本书其实是我的故事,书的内容有百分之九十是真实的。”
“那真是苦了你了,我对不住你。”雅平说这话时已经泪眼婆娑。
剑军第一次听到雅平的体己话,鼻子一酸,竟象小孩一样嘤嘤哭出声来。
雅平爱怜地把剑军拥在怀中,她感到对方的身子在剧烈地抖动,胸襟也让剑军的泪水湿透了一大片。
雅平和剑军把《黎明不见太阳》推荐给几十名熟识的朋友同事,得到的回响是振奋人心的,其中几位少女的评价是:女人看这本书要想不掉眼泪几乎不可能。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熊剑军背上一百本新书,去北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校园,在宿舍区摆了一个简易地摊,按对折的优惠价向学生兜售自己写的书。当学生开始在地摊前围成一圈时,三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吼叫着闯进了圈内。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不准摆摊,赶快收起来滚蛋!”
“我也是大学生,这书是我自己写的,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一不是黄色二不是盗版,卖几本不犯法吧。”
“什么犯法不犯法!说不准卖就不准卖,快走快走!”
站在一旁的一名大学生有点不服气,就把手中的一本书递到正在发威吼叫的年轻人面前:
“他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街上的小贩。这本书写得很好,不信你翻开看看,你看得懂的。”
年轻人显然没有听出那位大学生的话里的揶揄成份,依旧在那里把保安的权力运用到极端。
“作者又怎样?作者一样要安份守己!在这里我说了算,你再不走我就要收书了!”
熊剑军看到那几位保安的张狂样,心里很有点为当代的大学生叫屈,怎么大学生集中的地方到由土匪式的流氓无赖说了算?除了那位站出来的大学生外,其他的学生到象很怕这三个人似的,连个帮腔的学生也没有。熊剑军是那种有点豪侠心肠的男人,平生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轻蔑地看了那三位保安一眼,很从容地从地上拿起一本书,递到一位站得最近的男学生手中。
“这本书送给你,我一分钱不要,请你收下。”然后他又转向那三位趾高气扬的保安:“这些书我不卖,送人总不犯法吧!”
熊剑军还不等那几位保安反应过来,就站起身来向围观的学生分发那些新书。大部分学生很感激地收下了,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胆怯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委婉地推拒了剑军的赠书。
那三位保安站在一旁怒目而视。
(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6-4-18 9:24:5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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