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无根的生存柴立中

发表于-2006年04月16日 晚上11:18评论-1条

昨天上午刚上完课回到民中的家里,关岭的族叔就打来电话,邀同去百余里外的安顺老塘关上坟,说云南的本家们要来祭祖。

我欣然允喏,与两个族叔,三个弟兄,三个晚辈,分乘两辆小汽车前往。

老塘关位于安顺七眼桥之北,是个不太大的村子,并无关隘。这里号称“九屯十八堡”,曾是古代屯兵扎寨的地方。妇女们还穿着据说是明朝时的服饰(白头巾,蓝上衣,黑腰带;下体随俗为变,如高跟鞋、踩脚裤等),男女都说着据说是中国的兰青官话。当土著居民(如布依族、苗族等)多“汉化”了的时代,这里的服饰、音声(建筑有特别的样式,可惜在老塘关我并未见到)自然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近年来被广告为“屯堡文化”。这里的山都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山丘,山丘与山丘之间,是宽窄不一的田坝,活像巨大的盆景。我曾见过重庆合川的钓鱼城,那曾是汉人抗击蒙古人的最后一道堡垒,老塘关的山丘与之仿佛,在冷兵器时代,是易守难攻的;而山间的坝子,又是开荒屯田的好所在。所以我们《柴氏宗谱》上说:先祖从应天府带罪出征,屯兵于此,平蛮之后,不再回归,以老塘关为根据地,子孙世代居之。至于天福、天德、天寿三祖一起征南蛮,惧罪而天福祖改姓林,天寿祖改姓殷的传说,不过反映了明初滥杀功臣的暴政而已。但我也曾听一殷姓朋友说:柴、林、殷三姓五百年前本是一家,至今不得通婚。

天德祖的坟茔,坐落在老塘关村侧的田坝中间,原是一堆黄土,一九八四年合族始为包坟树碑。一九九八年清明节,云南柴姓人倡议重修柴氏宗谱,曾隆重地祭奠过一次。以后每年清明节,都有规模不等的祭奠活动举行。今年也是如此,不过云南的柴氏并未前来,来的是惠水、晴龙、关岭的柴姓人。当然,还有安顺左近及老塘关村里的柴姓人,共约二百个。

我站在天德祖与李老太君合葬的坟茔前,想:这就是我的根了!

看着涂得红红绿绿的石碑,听着尸主抑扬顿挫的吟唱,我仿佛回到了孔子唱《诗》的时代,感到了周公礼乐的气息。回过头来,嗅到族人身上浓烈腥臊的汗臭,看到他们黎黑憔悴的面容,我又回到了现代。现代的我们子孙,字辈已不尽相同;表示所自出的姓氏虽在,却早已云散四方,暂聚一堂,还得斤斤计较于每人七元钱的伙食费。彼此不甚关切,各自在祖先面前祈求着各人的福祉。我想,当我们矮小(我族人都矮小,高不过一米八十)的祖先、孔丘的弟子高柴(子羔),在子路奋勇杀敌时仓惶出逃的时候,已决定了我族人明哲保身的遗传因子。天福、天寿祖的改姓,我爷爷的横死(爷爷柴兴友做土匪被抓后逃跑,被解放军开枪打死),以至于我辈的苟活,不正是这一因子的遗传么?

这样的根,虽使云、贵二省柴姓子孙繁衍逾万,其实不值一哂。故我读天德祖墓碑上“祖德厚子嗣繁昌”的联语,总觉得格不入。如今,我家又从六堡迁到砍梨,从砍梨搬到六倘,伯父和父亲又异地而居;父亲虽留有我们兄弟三个,一个还不成器(我算是好的,也不过一教书匠而已)。不成器的二弟倒留下了两个儿子,我却因计划生育的国策,只生得一个女儿。按习俗,我的“根”算是断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在我们这里是受到了挑战,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几千年来不见进步的原因吧。有时,也学习阿q的精神,借古人“孔子不以伯鱼传,释迦不以罗传”来自我解嘲,但是,根种总以优胜者为好。

无根的我,常常觉着生命之轻。这或许不仅是我个人的悲哀,而是现代人的悲剧——没有了责任和理想,只为自己而活着,人生还有多少值得奋斗的呢?无根的西方人去创造,去超越,结果往往害人害己,如诺贝尔的炸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科学使人类自大,至今很难说是进步);无根的东方人去保守,去享乐,培养出的是自私与麻木。假如以科学为进步,以利他为健康,无根的东方人还有什么德行值得称道呢?工作——吃饭——吃饭——工作,我仿佛活着,像水中的浮萍一样活着。

下课的铃声又响了,十分种以后又将上课。

我已没有了课,只能等待人们都去上课之后,独自回家煮饭吃。

柴立中

2006年4月6日于民中办公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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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萧月月
☆ 编辑点评 ☆
萧月月点评:

率意文字,
属心灵的萌发汩汩,
望努力。

文章评论共[1]个
贵州的一片云-评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无根嘛,自有酒呢!敬兄一杯!长精神否?
  【chailizhong 回复】:忍死但观云聚散,偷生还作鸟翩飞.如此而已. [2006-4-21 13:53:04]at:2006年04月17日 早上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