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生活太沉闷的缘故,我迷上了貌不惊人的樟树;也许是因为我太爱花了,以致把这样一种小得几乎叫人忽视的事物也当成了知己。
樟树,花期短,长则一个周,短则四五天,但品质纯。花期到了就开花,有花就不吝其香。不求大红大紫,只愿清气满乾坤。毕竟花太小,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就大把大把地向空中抛洒生命的馨香。不自视清高,来自造化,还给造化。樟树的态度是低调的。在这样一个人人追求最高价值的时代,你能说樟树的态度不是低调的吗?
三月到了下旬,今天正好春分。老天爷忽然记起自己的责任,不分白天黑夜的组织春风春雨,直下得昏天黑地。记忆中那种不拦路的雨还没有写进自然的备忘录,却错误的以为正是时候,感觉盲目地被淋成了落汤鸡。
只要有一时半会没有下雨,我就到树丛中去走走,到空地上去看看。樟树以它美丽的姿态进入我的视野,哪怕是偶尔一瞥,也倍感亲和。
为了迎接四月的到来,稍微成熟一些的樟树已经在每根枝稍燃起一支支小小的火炬——血色的簪子,随时准备伸展开柔嫩的叶子,拥抱五彩的春光。更加早熟的樟树则迫不急待地长出淡绿的叶片,在春阳下熠熠闪光,当你在树下透过树叶看太阳时,还能看到丝丝血迹。那是挣扎过的阵痛和兴奋。
你猜我昨天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点点屑屑的樟树的花蕾。全然不顾人们的漠视,欢欢喜喜地在枝头跳舞,在枝头唱歌,在枝头发痴发呆发笑。
我以为季节还早呢,我听说今年闰二月,记得往年是在四月里头、褪去冬装、所有的生命含苞欲放的时候,那时我感觉自己永远都不会老,我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挥洒,我沉迷在自己的梦里。其实季节从来就不等人,樟树也是不等人的。我却总是冒失地上错车或者下错车。
樟树还有一个可爱的地方,它是边长新叶边开花边凋旧叶,不给人衰相。旧的叶子躲闪在新叶中,由绿变红,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然后在树上停若干时辰,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它就如花委地。它把凋零演绎成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风格有点像樟树。他习惯了辗转迁徙的生活,他在他所经过的地方与人为善,遍植花草。曾经风风光光,绝非大红大紫,他安之若泰,他爱用奔跑的姿势来生活,而且在奔跑的时候,不吝向四周挥洒精神的馨香。一旦接近成熟,他就悄悄的离开。他会选择一个平静的日子,把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无半点惶乱的痕迹,然后再从从容容地、静悄悄地走人。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最懂得什么是伤心,所以他把伤心化成片片的艳红,他知道没有永远的美丽,那就自觉的禅让。所有新的一切也是需要发展的空间和能量的,耽搁得太久只能招致嫌恶。
我乐意做艳红的叶,我甘愿做无冕之王。这是樟树的话么,怎么这样亲切?
也许要不了几天,云开日出,樟树摇曳着一树的花絮,也摇曳着一树的红绿,在你悄然走过的路边,在你偶尔举目的一瞬,送给你一袭温暖的甜香,一个有着浅浅酒窝的笑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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