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一直认为，人生的幸福就是等到老了的时候，依然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牵手走在一起，同看日落日出，再一同看着人生在欣慰中谢幕。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伴侣似乎永远只是一种主观的臆想，因为爱情一直是以一种残缺的方式存在，如果真的变成了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完美，那么人间也就成了天堂。

应友人的邀请，和她一起去拜访了本地的一位名望很高的画家。这名画家已经年过八旬，少年时曾从师于我国著名画家徐悲鸿大师名下，从此一直以画为生。

画家的作品很多，尤擅长水墨山水画，很多珍贵名画大多被中国美术协会所收藏，且育得桃李无数，我的友人便曾经从师画家名下，只是后来因为迫于生活的动荡，而没有继续修行。

画家住在一栋极其简陋的居民房内，那是一栋七十年代前建造的房子，房子呈四合院结构，每一层都有一个四面相通的走廊，没有独立的阳台，而且每套房子都不会超过三十个平方米。

画家住在四合院的四楼，我随友人通过一处长长的走廊后，她轻轻地推开了一扇很陈旧的木门，一位老者正端坐在一张破旧却很整洁的桌前，他的旁边亦坐着一位约六十开外的老者，两人正专注地研究着画家的作品，见到我们到来，画家很高兴地站了起来，亲切地叫友人落座。

友人是来探望画家的妻子的，那也是一位已经年过八旬了的老人，许是因为气候的反常，或许也因为年老的缘故，老人正在生着重病，已经卧床不起了。

其实我和画家及夫人也算得上有过面缘了的人，还是一年前我就陪友人探望过他们的，当时画家夫人还送了我一本她写的书，书名叫《纵横五万里》，那是以日记和游记的方式记载的她和画家游览名山大川的感受和情景，文章写得非常的生动。我以为事隔一年了，画家每天接待的人太多，又年事已高，以我一个平凡的小辈，他们应该是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进门后我只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师，而没有太多亲昵的举动。

友人迫不及待地跑到里间去看她的师母，我出于礼节想跟进去问候，画家用手势制止了我，他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轻声说：“她的病不太利于你，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画家的话让我很感动，话虽然很普通却显出了画家的人格魅力，他是担心夫人的病传染给别人，因为师母得的是肺炎。

我坐在狭小的客厅里翻看画家的画册，一本本画见证着画家对画的执著和热爱，画家的画讲究气势和神韵，我虽然不懂画，却也能被那种磅礴的气势所感染。那些山水神韵中是否也融进了画家和夫人的爱情呢，我在静思，因为我想起了画家夫人的《纵横五万里》，我想那里面见载的不单是他们寻找艺术的感受还有他们相爱的每一个足迹。

一仰头，就可以看到客厅里悬挂的丹青水墨画，画里依稀可见画家的神韵，细看又似乎不及画家那样地炉火纯青，再细看才发现画上署着的是夫人的名字。一直只知道夫人爱好文字，不想夫人竟然也懂丹青，于是问画家，才知道，夫人在六十岁后跟随画家学习水墨丹青的创作，心里对这样一对老人更充满了崇敬之情。

交谈中就可以感觉画家是一个很率性的人，比如他不喜欢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突然的来访，画家的门上用毛笔写了一行字：因为身体的原因，下午请勿打扰，见谅！

这一点早就从友人那里耳闻过，没有经过许可的来访，不管是谁，画家都是拒不接待的，所以每次友人拜访都会提前预约。

画家的学生很多，大多已经小有名气，在画家的客厅里我就看到很多本帖子，请画家参加他们的画展并给予指教，对此画家很有成就感，他希望他的学生都在画画上能有所造诣。虽然如此，画家却不太喜欢听虚假的恭维，更不喜欢学生请客送礼，他说那样的行为看似亲热，其实很俗，他不喜欢自己的学生变成市井之人，把感情建立在物质上，相反他比较欣赏那种儿女式的亲情，让学生把他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一个电话、一句问候就已经足以表达师生的情。

和画家聊着天的时候，不由得又扯到了夫人的身上，因为一进门就发现画家自己的身体也欠安，聊天的时候还看到他用颤抖的手往嘴里送着药，果然画家告诉我，夫人住院的时候他也住着院。这样一对暮年的老人，又生着病怎能没有人照顾着呢？一问才知道，画家的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而画家一直习惯了两人的世界，不喜欢有第三者的打扰，所以没有请保姆。

我疑惑着，两人都生病了，谁来照顾他们。画家就列举了一些学生的名字，他们一个个从百忙中抽出时间守在画家夫妇的病房里，轮流着照顾他们，说到这里，画家很有成就感，他说学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我被画家的话深深地感动，我说现在谁来照顾你们呢？画家笑：“我们是轻伤照顾重伤。”

画家说得很随意，但是对于我却是一种心灵的震撼。以画家的财力，他完全可以住上舒适的房子，也完全可以请一个保姆照顾他们的生活，但是他们之所以住在破旧的四合院里，之所以坚持生活在两人的世界里，是因为他们喜欢那份无人打搅的宁静，是因为破旧的四合院见证了他和夫人几十年来相儒以沫的恩爱。

说话的当儿，我发现画家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果然他的朋友一走，他就颤抖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掀开门帘，让我的友人出来，他轻声地对友人说：“你的师母身体很弱，不能长久的说话。”

画家说话的当儿，师母却在轻轻地叫我进去，我看到了师母枯瘦地坐在一张藤椅上，她的嘴角长满了水疱，我关切地问候她的病情，她安慰我说很好。我想起画家对友人说的话，不敢过多的久留，我对师母笑了笑说：“留得太久，老师会怪我的。”

师母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芒，我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女人在幸福里陶醉的感受，果然师母很自豪地对我说：“他是担心我的身体，六十三年的了，我们一直不只是夫妻，还是最真心的朋友。”

我感动地看着师母，此刻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地笑，幸福中隐约带着些少女般的羞涩，使那张枯萎的脸顿时变得生动起来，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们相牵相拥的身影走在人生的每一段路上……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人生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相信他们心里应该是没有遗憾的。此刻我坐在高高的屋顶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夕阳艳丽而壮观，连最后的一抹霞光，也依然不忘为大地留下一片灿烂。

我想起画家和他的妻子，那对相儒以沫的老人，是否在用他们对的爱的执著告诉我，这个世界真的有爱，之前我之所以无法感受,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而已！

本文已被编辑[萧月月]于2006-4-16　21:39:4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