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抽叶了,结蕾了,花开了……现在,叶子黄了,无力地折下。花也萎了,象很久很久以前那几张情筏。
整整几个冬天,我都独自一人看水仙抽叶,结蕾,枯谢。夜深人静时,斟上一杯浓烈的酒。默默的对着水仙想你,开了窗,让窗外地寒风凝住我的泪。
整整几个冬天,你都没来。其实我早就明白,你不会再来。红烛影下,我俩痴痴地等待花开的浪漫片断,只能在梦中重映。我再也不能看到你忍痛修去水仙花的残叶时的楚楚神情。
也是一个水仙花开的季节,当我接到你远在千里之外的电话,你平静的告诉我你就要结婚,我知道我彻底失去了你。我也用同样平静的口气表示我已经知道,甚至还装着很高兴的样子祝福你·挂电话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听到对方的一声深深叹息……
水仙花依然散发着罄香,可你那会知道,在这冷冷的,花儿散发着磬香地夜里,我还侯着你那双温柔灵巧地小手,悄悄地伸进我的颈脖里取暖。还想看着你象头小猫鼻翼微微地翕动在我怀里睡去。你我那么近。我曾用心的数过你长长的,略带卷曲的睫毛。却从未算清,所以也没告诉过你我做过这样的傻事。可我总怀疑你知道,要不怎么睡的你嘴角总挂着一丝狡咭地笑。
你的乳名叫水儿,用水来比喻你真是最恰当不过。长发如瀑,或随意用一方丝巾挽起,又如一弯溪。用“秋水盈盈”来形容美人的眼睛,若不是谁妙手偶得,便应是看了类似你的眼神才会联想起一碧清池在秋波粼粼中顾盼含情。而你地语调,恰似涧水轻轻撞击山石般地悦耳。
我们是初中同学,也许班主任一开始就看出我的调皮好动,特意安排了娴静的你和我同桌。这一坐就是二年半,直到我上高中为止。我是个很不用功读书的人,而你恰恰相反,你总是埋在作业堆里。我便比你多了看小人书杂志上野外疯的时间。当你在家门前踢毽子跳皮筋的时候,我正在山上试图抓着那只跑的比烟还快的野兔。有一次你央我们带你一道去玩。我看了看你。拽着你的小辫(那时你的头发还有点黄)说“哼!就你?黄毛丫头,没门”吹了一声口哨我转身就跑了,后来你说那次你很生气。不过也是从那次开始就……
男孩子的生活永远都比女孩子丰富。我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在你面前吹嘘,而你也总是爱听 。每上自习课时你总要问我上次我抓的八哥学没学会说话,或者杨七郎后来是怎么离开的。我便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吹。为了抓这只八哥我爬上一棵多粗读粗的树,遇上一条多粗多粗的蛇,那树上结了很浓密的野葡萄多紫多紫。你张着嘴诧异的听着。我的唾沫星子溅在你脸上也顾不得擦。其实那棵树不粗,也就碗口那么大,也没碰上蛇。野葡萄早在未熟还是绿色的时候已经被我们解了谗。我总怀疑你知道我是在吹牛。后来你自己也承认了你当时就知道。(弄的我有点尴尬)但是你说你喜欢听我吹牛。我便不得不赞叹女孩子的早熟。你的脸红了。
你爸在我们这座城里是个比较高级的干部。你的家是城东一群小样楼中的一座。读初二时的寒假,你领过一次我去你家。我在你家客厅惊讶地问怎么你家的大蒜种在小瓷盆里,不用放泥巴也会开花?你笑着不说话拖我进你的小房间我发现你的书桌上也摆着一盆大蒜也开着花。你的房间很香我从来都没闻过这样的味道。你把鼻子凑在花前叫我也去闻闻,由于好奇我第一次闻了花的味道。不想我的脸挨着了你的脸。当时感觉你的脸有点烫。后来你告诉我这叫水仙花,不需要泥巴只要点清水它就会开这么香的花。你说这是你最喜欢的花还问我要不要也种如果要明年一定给我一棵另外还送个盆给我。我说我要种你一定得给我说话不算雷打天收。后来你爸回家。先问我学习咋样爸爸妈妈在啥单位。我说我学习不好还比较喜欢玩,爸爸妈妈是工人。你爸很严厉地瞪了你一眼把你叫进了书房,进门的一刹我感觉你的眼神有点抱歉。我做了贼一样的往家逃。半路上想起我的脸曾碰着你的脸我感觉你的脸有点烫。突然我的脸也有点烫。
后来我说什么也不去你家了。再后来离毕业还差3个月时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宣布要去闯荡江湖。再后来你念完三年高中之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这期间好象我们也碰见过几回,可一句话也没讲。你答应送我的花也没送,我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你接到入学通知的时候或许我正和一帮兄弟在穿着拖鞋在大马路上乱诳找茬和人打架。再后来你念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你来我家。送了个洋葱头给我,还带了个盆。你说这不是洋葱是水仙花我答应你送的现在送也不算晚。那时怕耽误学习没送。你问我是不是愿意陪你去河滩捡石子放盆里养水仙。我说行便一起穿过一条很多人的马路来到河边。你挑的很仔细非要那种带玉色的不可。你问我这几年干了些啥。我有点不知所措比较茫然想扯点谎骗骗你。可你说你不用说你也知道。你在河边洗着刚刚拣的卵石,那玉色的卵石粘上水格外好看。你说我很多我自鸣得意和很多掉份的故事。比如上次追某某女孩吃了瘪。有些事情我都忘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清楚。我不得不再次赞美女孩子的早熟。回家的路上碰见几个兄弟冲我吹口哨,我有点不自在你却很从容~
你告诉我养实现只要每天换换水就行。并嘱咐我要每天都换不要忘了。我拍着胸脯说不会不会。可你还是不放心每两天来检查一回。每回都夹一本这样或那样的书。(不过幸好能看得懂)每回都好象是忘记带回家,其实我也知道是你故意留下的。于是我便逐渐习惯坐在家中看你忘记带回家的书等着你敲响我的房门。然后一起看看水仙长高了几多,然后穿过那条很多人的马路去我们捡过石头的河滩,然后回家的路上有几个兄弟笑着冲我吹口哨。然后水仙开花了,然后你又去那座大城市上学。我却再也不好意思穿着拖鞋在马路上乱诳了
你读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照例送我一棵洋葱头。那年你说要我陪你看第一朵水仙花儿开放。我上不成不成,水仙一般都在早上三,四点开,你得回家我又不会上你家这个愿望很难很难。那天晚上我们看了很久花骨朵之后我说我该送你回家了。在你家门前的常青树下你怔怔的看了我好几眼然后进了你家的大门。我回家一个人对着花骨朵发愣。其实你不知道,我很希望我们能一起看看我们养的水仙花的第一朵花开。其实你不知道,我已经连续三年独自一人看花开了。
现在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了,我着真不明白你怎么敢一个人深更半夜从城东跑到城西的我家。途中要经过一条很长的黑巷子。有个垃圾箱后面还睡了个神经病。你告诉我你是偷偷爬窗从后门溜出来的。你带着我喜欢的小吃还有两根红蜡烛。你叫我关了灯点上蜡烛给你也到上一杯酒。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把你搂在怀里。你温柔靠着我的胸把手放在我的掌心痴痴地看着烛影下摇曳的花儿。而我痴痴地看着烛光在你脸上跳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脸烫。我忍不住吻了你
“你的唇是那么热,
你的吻是那么甜”
那时我们都喜欢听姜育恒的歌。
后来,水仙花儿开了
去年你二十岁,我也二十岁。
再过一年,你就大学毕业。可是我已毕业了,毕业后本可留校的你毫不犹豫的回到了我们这座小城。你爸早就为你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去年的夏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虽然你也忙,可你一有空就给我打电话。那时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你说你在大学曾有个男孩子对你穷追不舍。你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他不相信直到你给他看了我的照片他才放弃。我是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基本没空想你。都和兄弟们在胡闹,要么我就静静的躲在家里一整天把你想个够可总也想不透。你很高兴可当听我说每个月我只想你三次你好象有点不满意你说你在学校里每天睡前都要想我一遍才可以睡觉。我说我只能想你这么多想多了我岂不是自找苦吃。你说这就是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差别你也无可奈何。我说其实没有差别只不过我把想你当成酒让我一次醉个够。我们甚至谈到生儿生女的问题。我说生儿子我就把他扔了直到你生了个女儿为止。你说我真狠心你是你很生气。我是你不用生气其实我不是狠心我只是贪心。我想多一个水儿陪我。你仔细研究过我的脸之后表示相信。然后很幸福地靠在我的肩上笑。答应我一定生个小水儿。我问了一个很愚蠢但又是恋人之间必须会问的问题。我说你为什么喜欢上我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帮我理了理头发然后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其实从你那次拽我的辫子时我已经开始做一个梦,有一天你会带着我满山遍野的跑。我听了很感动可嘴里说的出的话却变了味道
我嬉皮笑脸的说你怎么不害臊那么小就开始打我的主意我都不知道。你楞了半晌然后对我说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去山上。你不知道女孩子决定要做的事情比男孩子更难改变。我说你总是在用功我怎么好耽误你的学习再说你那时脚丫子也太小。你说其实你也不喜欢读书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所以你必须得好好读书我们两人必须得有一个安稳点。就在你去年回家我拒绝带你去山上你总想拼命长大然后去山上天黑了也不回家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害怕
你扭过头望着悠悠的河水幽幽地说都说女人象水可水里那些鱼,那水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那天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用一块黄丝巾挽着。站在碧清的河水边突然让我产生了幻觉。你和一朵盛开的水仙花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那次我有了一种自卑,我总感觉在你面前惭愧。我只是一阵风而已。要如何才能让你这朵水仙花不萎呢?和你在一起,我只能让你更早的谢去。只是我的这个想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性格不容许这样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我走到你的身边环着你的腰说,可你编这张网编的如此辛苦,我却从来也不知道。你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在我身边而且以后也会永远在我身边。对么?你回过头用炽热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想起刚才的念头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下意思的把你搂的更紧。你闭着眼仰起脸。唇微启着。阳光照在你从不曾涂过口红的唇上,有点眩目。我看的见你鲜润地唇上有很多细微的红线,正流动着。
那一次我没有吻你,你张开了眼。带着几许疑虑看着我。我说咱回吧,你想说点什么可你最终还是没说。只是顺从的挽着我的手温顺的跟着我穿过那条很多人的马路往回走。路上又有几个兄弟冲我们吹口哨,可这时的口哨已经和以前的含义大不相同。他们经过几次和你接触发现你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他们惊讶的发现你原来也是如此的豪爽。甚至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酒量和你猜拳时的智慧。
我没搭理他们,只是往前走。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这城市,离开这有你的城市。有一次你爸叫他的秘书来找我。叫我不要继续和你交往。说再这样会影响你的前程。当时你爸正为一个官职焦头烂额。而恰好主管这事的组织部长的儿子据说为你茶饭不思。你爸能攀上这个亲家当然求之不得。你爸当时的命运从很大的程度上来说是掌握在你的手中。说起组织部长的儿子我到也认识,也是我们同学吧。而且还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他给我的印象是总牵着一条母狗。我那时也养了一条很雄壮的大公狗。他求我让我的狗和他的狗配种,并答应我如果有小狗一定送我一只。后来为这事我揍过他一顿。因为他没有实现他给我的承诺。揍过之后他抹着鼻子上的血哭着说他很喜欢那几条小狗甚至舍不得送给我。我突然觉的我有点过份。给他道了个很真诚的歉。并不是因为他是组织部长的儿子。而是他对他自己喜欢的东西的热爱程度打动了我。
做出要离开的决定之后,我约了三个铁哥们毕业后去广东做生意。他们很支持我只是感觉我现在离开你不太合适。我说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他们也误以为我真是这样的人。其实谁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离开。我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情景。我不想你为我在你家和我之间走选择,虽然以我了解你的程度我知道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一切离开之前的准备都在悄悄的进行。终于准备好了,我甚至都没想和你道别。我怕看你的眼睛。。要走的那天你来了。那是一个刚刚可以开始种水仙的季节。你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洋葱头”你又坐在窗前的那张破沙发上。(你总是喜欢坐那里)我看着你说你来了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我说我要去广东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你在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已经做了决定你不必劝我留下。我必须得出去。你说如果你是为了组织部长的儿子要走那我看错了你。我说不是我只是想去外面闯闯就象小时候象爬进那山腰上的山洞里看看一回事。你相信了我的谎言说要和我一起去,否则你不放心我说不行要去得等以后我安稳了再说。我知道凭你的性格你一定会跟我走可我再次拒绝了你我同行。你把手中的水仙递给我说带着它,记得每天给它浇点水它就会开很香的花。我是不,因为在那里肯定会很忙我没空照料它。你似乎明白了我的话的含义。看着我的眼神有点不安。我说我就要去火车站你走吧不用送我。你惊谔的看着我就象一头受到主人欺负的小猫。终于你转过身说你要走了。我头也没回说好吧,你走好。你说我好残忍好残忍就象那次拽你辫子一样破坏了一个梦。我还是没有回头我怕看到你的眼泪。我怕我会改变我的主意。我想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也许你以后流泪的时候会更多,我还是没有回头,你看不到,我早已是一脸的泪。
我任泪淌了很久然后觉得应该走了。可当我又习惯的在那张破沙发上寻你的身影时我发现你竟然还在。我扑过去,突然我改变了主意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以后会怎么样。现在我一定得和你在一起,可哪只是幻觉,只是幻景。我知道,冰雪聪明的你一定猜到了我的心事。
你把那棵水仙留在桌上每年都用来养水仙的你送我的瓷盆里,里面没有水。只有你我一起在河滩边拣的玉色的卵石。我在瓷盆里拿了一颗卵石,放在胸前的口袋。
我走了,离开了这座有你的城市
全部的行李是一棵未抽叶的水仙,还有一块玉色的,心型的卵石。
今年你21岁零7个月,我21岁零9 个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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