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爹畅谈婚嫁事

老伴伤感泪沾襟

我听老倌子讲的故事，已整理了七个。今天来到‘五老亭’时，牛二爹还没有来。我说一声“去找牛二爹”，就算有了交待。　

我径直来到牛二爹家，他老伴已恢复健康，红光满面的。“　二娭毑，您好啦！”　

“托你的福，冒得事了。”

“牛二爹在家吧？”　

“等一下子就回。照相馆拿像片去了。”　

果不然，门外有了牛二爹的声音：“说曹操，曹操就到。”

“好在冒说您老人家的坏话啦。”我忙答话。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罗。”他用　《增广贤文》里的话说。　

“那是的。这几天，我们都是在人前、人后说别人。”我加以肯定。　

我拿来牛二爹的像片看看，这是一张他俩老的彩色合照，放大到十二寸。

“甚么时候照的呀？”我问。　

“结婚五十周年。”

“婚龄都半个世纪啦！”　

“半百、半白。”他指着白了一半的头发，发出联想。　

我从这张像片上，问他和老伴的故事。　

牛二爹毫不推托，就说起来。二娭毑在一边陪着。　

牛二爹笑着说：“　过去的事，本来笑不起来。我想只怕也是‘缘分’的关系。‘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算是‘有情人’吗？”

“这怎么说？”

“我俩个是包办婚姻。”

“风雨同舟、和衷共济五十年，算得上是‘有情人’。”我说。

“什么‘有情’、‘无情’。还不是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二娭毑连忙纠正。

牛二爹嘿嘿笑了。

“牛二爹，您俩老生活中的故事讲来听听，好么？”

“那有甚么好说的。”

“我想听听。”

牛二爹就从小时包办婚姻讲到结婚、再讲到这张像片，说了三件事。

在旧社会，穷人家的小子讨不起堂客，妹子多了，没饭把她吃。于是，穷人间就出现一种现象－－女家把妹子送到男家收养。这就是‘童养媳’。　

有一家妹子多，就托人到牛家，看牛家几个崽有不有与妹子‘八字　’相合的。经过八字先生推算后，说与牛二爹的八字相配。就这样，双方大人都同意了。

说到这处，他老伴就流泪了：“冒得办法哩，我十一岁就送过来，舍不得妈妈-----”　

巧事又凑在一起，他娘也是‘童养媳　’出身，最知道做细媳妇的苦处－－对未来‘媳妇’做自己的亲女一样对待。

解放后，他俩都参加了工作。结婚时，就是举行一次仪式，没有设宴亲朋，也没有终身信物。　

牛二爹说着说着，老伴又流泪了：“我也命苦，过去的不说。解放了，结婚新衣服都冒买一套。-----”

“那也怪不得我，只37　块钱一月养父母，养自己，没一分钱剩。我不去借张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哩。”牛二爹深含歉意。　

二娭毑破涕为笑：“只要你在外头冒　-----　就算了。”她的意思我明白：牛二爹工作几十年，在外奔波，心无二意，也算是君子之情，难能可贵。　

结婚一幌就是五十年，儿孙满堂，生活好了，今非昔比。牛二爹想补偿欠老伴以前的‘债’，要搞个‘金婚’纪念。

那天，他对二娭毑说：　

“婆婆子，结婚时，我没本事买金戒指给你；现在，买一个金观音送给你，要得么?”

“请一个‘观音菩萨’保佑，还要什么金的？”

“‘金婚’、‘金婚’，就要金的嘛！”

“尽说好听的。你当了大老板啊!”

“要不，那就穿上婚纱，照个像作纪念------”

“你总不说正经的。”二娭毑说着，眼睛又湿润了。这次哭，不是伤心，而是激动起来。于是，他们就去合个影。

牛二爹还为这张照片写了两首诗，准备放在镜框里。我拿来一看，写得还很不错的：

金婚　

穷困之年定礼期，借床铺被不稀奇。　

一张小纸充糖果，多载工装即嫁衣。　

本是当年穷伙伴，俨如今日富夫妻。　

朝流澎湃奔千里，半百婚姻映晚曦。　

*　小纸：凭结婚证买半斤水果糖、两盒烟。　

夫妻合影　

联姻十一只因贫，天下可怜父母亲。　

八字作媒由命定，双方无意在缘中。　

无钱难得尝甘露，有福经常好梦萦。　

已去红颜添老皱，影随朝霭恋黄昏。

*　十一、八字　：指十一岁、生辰八字。　

这个美丽的故事，使我想起我们青轻人爱情与婚事，那个甜味，老人们是不知道的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