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佩紫从学校回来,看见陈露霜正在阳台上晾窗帘,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了过去。陈露霜已经清醒了一个多星期了,她是要是问问关于镯子的事了。该问的总要问,即使失望也要接受。
“佩紫,你回来了?”陈露霜回头说,“等我晾好窗帘,我就去作饭给你们吃。”
“嗯,阿姨,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佩紫犹豫了很久才说。
“你说吧,”陈露霜微笑着说,看佩紫或如风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显得很慈爱。
“你手上的镯子——你能讲讲它吗?”佩紫小心地问道。
“镯子?”陈露霜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好一会才说,“镯子是我丈夫给我戴上的,他说这是他从一个小贩手中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佩紫心中一沉。
“是啊,我丈夫说他钱不多,只能买一个便宜的给我。”陈露霜微笑,“不过,虽然它便宜又是木头做的,但我却很喜欢它,总觉得我能戴上它就是跟它有缘份。”
“阿姨,我也有这样一个镯子,你看。”佩紫把自己的镯子给陈露霜看。
“真的,两个镯子的花色款式都一样的,我们两个的镯子是不是一对的?”陈露霜叫道,“是不是卖的人把它分开来卖了?”
“我这个镯子是我母亲留下来给我的,我——以为我跟你——你的镯子有关系呢!”佩紫说,但她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失望,她和陈露霜真的没有关系吗?
如风回到家,却见佩紫正在阳台发呆。“佩紫,你在想什么?”她走上前问道。
“如风,阿姨她跟我没有关系,那镯子是她丈夫买给她的。”佩紫轻轻地说,“我的母亲不是她。”
“这样啊,”如风低头想了一想,“那我们就去找那卖镯子的人,看看那个镯子他是如何得到的?”
佩紫点点头,事到如今,只有继续追寻下去了。
吃饭时,陈露霜向她们提出回去的要求,在这里住了十多天,她心里越来越牵挂家里的丈夫,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陈阿姨,过两天就是五一了,我们到那天再送您回家好不好?”如风笑着问。
“哪能再麻烦你们呢?”陈露霜赶紧摇头,“我已经在这里打扰你们很久了,再住下去我会于心不安的。”
“阿姨,您就安心再住两天吧,我和如风都想去你家里看看,”佩紫也微笑着说,“如风有车,我们可以坐她的车去。”她边说边转向一旁的如风,却见她低着头,一脸的迷惘,仿佛在想着什么似的?“如风,”佩紫忍不住推推她。
“啊,我会送你们回去。”如风赶紧说,“陈阿姨,你就再多住两天,五一那天我们会送你回去。”但她眉间的迷惘却显得更深了,一副心不蔫的样子。佩紫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如风她想到了什么?
吃完饭,陈露霜便进了厨房洗碗筷。佩紫拉着如风出了阳台,问道:“如风,你刚才在想什么?”
如风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佩紫,你觉不觉得陈阿姨的言谈举止有点不同于普通的乡下人?”
“有什么不同吗?”佩紫有点茫然地问,她满心只想着镯子的事,却从来不曾注意陈露霜言行有什么不对。
“以她的年纪和家住农村这两个情况来说,她的文化水平一定不高,可她说话待人却象是一个受过比较高文化教育的人,比如刚才她会用于心不安这个形容词。”如风说,“还有,她的生活习惯完全不象农村里的人,清醒过来的她很爱干净,手指甲剪得很整齐,有穿睡衣的习惯等等,总而言之,她的言谈举止都不象长期生活在农村里的人。”
佩紫细心地想了想,果然是这样。“或者陈阿姨是受了他丈夫的影响吧?她不是说她丈夫是个小学教师吗?”她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有这个可能,但有些东西是很难改的。”如风微微摇头,“我们公司有一些姐妹嫁的就是农村里出来的人,虽然她们的公公是教师,可是她的婆婆不管如何做,一些从家里带来的生活习惯怎么样也改不了。”
“那你是说陈阿姨本身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况?”佩紫问道。
“嗯,而且陈阿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些,我怀疑是不是她的丈夫对她隐瞒了些什么?”如风深思着说,“所以我想,我们除了去找那个卖镯子的人外,还要看能不能从陈阿姨丈夫的口里打听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看来情况比我开始想的要复杂一些,我还以为血玲珑会让我如愿以偿呢!”佩紫笑,眼底却有一丝的哀伤浮现。
“血玲珑也许只是一个契机。”如风安慰地拍拍佩紫,“别放弃,说不定转机就在后面。”
很快到了五一这天,如风有三天的假期,她照计划带上佩紫、陈露霜,还有计划外的司机谭天明。谭天明本来想回家里看看的,可是听如风说了此行的目的后,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在出发那天早上,他趁如风不注意,一下子便抢掉了如风的车钥匙,笑道:“哈,钥匙在我手上了,这下我去定了。”
如风无奈地看他一眼,却看到他笑容里的关心,她不由呆了呆,反对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开车之际,谭天明轻轻握了一下如风的手,低声说道:“我不放心,所以要去。”
“我——知道。”如风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天明——他是真喜欢自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一路之上,凭着地图和不停的问路,他们一行四人终于到了陈露霜家里所在的片区。去目的地的路途本来也不近,可是有了天明在身边,如风放心了很多,真奇怪当初怎么会坚决反对他跟着来?啊,是因为他的父母也需要他回去看看吧?如风这样想着,才发觉忽然觉得车厢里很静,她回头看去,只见佩紫正有点紧张地看着旁边的陈露霜,而陈露霜则出神地盯着窗的景色,脸上的表情时而惊喜,时而伤感,心里仿佛有很大的感触。良久,陈露霜才把望着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却碰到了两对关心夹杂着担心的眼睛,她不由微笑了,说道:“别替我担心,我只是想到自己能够重新看到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心里有些感触罢了,我不会再有事的。”
这一次,连佩紫了听出陈露霜说话的不同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绝不是一个普通农妇所能说出来的话,她的身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陈阿姨,你读过很多书吧?”佩紫忽然问。
“我?我丈夫倒是有很多书,不过我平时很少去看,那些又横又直又竖的笔画我一个也不认识。”陈露霜说着,看了一眼佩紫,“不过,我们村里很多人都说是个很奇怪的人,说我不读书不认字又会说很多好听的词。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好听的词,反正我很自然的就顺口说了出来。”
“有这么奇怪的事?”佩紫惊奇地看了一眼陈露霜,又看了一眼表情越发迷惑的如风,这说明如风的猜想是对的。
车子很快到了一个分岔口,谭天明把车子停了下来,回头问道:“陈阿姨,你认识这段路吗?”
陈露霜走下车,辨别了很久才说道:“往右边这条路去吧,我记得我丈夫带我从市里面坐车回来时,都是在右边这条路上下车后再转车的。”
确认了道路之后,谭天明又继续驾车往右边的路上驶去。幸而早就实行了乡乡通水泥路的政策,一路之上都是些平坦的水泥路,倒也不算难走,只是有时要避让一些行人,甚至还有一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禽。
傍晚的时候,陈露霜终于指着前面翠竹掩映的一处村子说道:“那就是刘家村——我住的地方。”
刘家村看起来很纯朴安静的村子,鸡犬之声隐约相闻,村子里面仍是那种铺着青石板的古老道路,而在村头榕树下坐着休憩的多是老人和小孩,鲜见年轻的面孔。当如风的车在村口前停下时,马上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个时候还有车来?
谭天明把车停在村前的一块空地上,四个人便下了车。最激动的当数陈晓霜,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向村里的,七年了,这里的变化竟然还是不大,只是感觉年轻人更少了。丈夫沈英还会认识自己吗?七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实在相差得太远了,老了也丑了,谁还会将她与七年前的她等同起来呢?
榕树下的村民中忽然有几个人站了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走到陈露霜面前,问道:“这不是妞妞的妈露霜么?你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村里的老支书,他满脸惊讶地看着陈露霜。当年她疯了一样跑向河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丈夫遍寻她不获,还大病了一场。村里的人都以为她伤心过度随女儿而去了,没有想到她竟会在七年后回来,身边还跟着三个年轻人。
“你是……萧支书吧?”陈露霜犹豫了一会才问。
“当然是我喽,露霜,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也不回村看看。”萧支书的脸上忽然涌上一丝难过,“不过,你现在回来也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露霜迟疑地望向家的方向,“萧支书,沈英他还好吧?”
“你快去看看吧,老天也算开了一点眼。”萧支书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让沈老师他能再见你一面,他——已经是肺癌晚期,只怕——”
陈露霜不等他说完,拔腿就朝村后的一间房子跑去。谭天明、如风、佩紫他们呆了片刻也跟着她跑了过去。来的路上,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沈英竟然得了绝症……怎样的一种人间悲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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