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偷针
我是五岁半开始上幼儿园的。
有一天,容姨—我们的班主任正在跟我们讲一个成语故事,叫做“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我想意思大致就是小时候偷过针的人,长大了就会变成贼去偷金子吧。后面传来一阵打闹声,原来是我们农场书记的儿子光仔和阿锋(一个我偷偷喜欢着的男孩)在打架,容姨把他们拉开后,不问原因就罚阿锋出去外面晒半个钟太阳,让光仔坐到第一排继续讲课。我在靠门口的位置,看着毒花花的太阳很快让阿锋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噘着嘴,抚着手背,手背上有一排牙齿印,那排淡红的牙齿印,烙得我幼小的心有种微疼的感觉,而对容姨和光仔产生了一股仇恨。仇恨的又怎样,我又不敢向容姨咬牙,翻白眼,更别说吐口水,扔小石子了,只好低着头,用手背擦了擦被仇恨挤出的几滴泪珠。
到了午睡的时候,我们一字排开,在三张乒乓球桌上睡觉,容姨帮我们放好蚊帐,掖好被子后,就搬张凳子,取了针线,替光仔缝被阿锋揪下的钮扣。不知谁在门口叫容姨,容姨应了一声,顺手把针别在蚊帐上,走到门口与那个人小声说话。“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一晃而过,我快快爬起来,把玩了一下穿在针上的线,看没有别的小朋友在注意我,就把别在蚊帐上的针拿下来,快快塞进上衣口袋里。那时应该是秋天,只穿着一件单衣,稍动一动,就被针扎得刺疼刺疼,我只好平躺着,手紧紧地攒着有针的那个口袋。一会儿,容姨回来了,她“咦”了一声,在刚才别针的地方摸索了一遍,又低头在周围的地上细细找了几遍,听她连说了两声“奇怪”,就去找了把扫帚,把整间屋子扫了一遍。
下午做游戏的时候,她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打赤脚。一整个下午,我都心慌意乱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敢去骑木马,不敢去玩单脚捉人的游戏,不敢去抢手鼓,不敢跳舞。容姨过来两次问我怎么了,我都低着头不敢看她,那时还不知什么叫如坐针毡,但那枚针隔着一层单衣,不时地扎疼我的肌肤的痛苦却让我一直记到如今。直到妈妈下班来接我,不知容姨和妈妈在说什么,我快快地走出幼儿园大门口等妈妈,然后妈妈在后面一路跟,我在前面一路小跑着回家,回家后把针塞到屋后的泥砖缝里,才如释重负。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尔后,也偷过几回东西,如爸爸上衣口袋的几枚分币,哥哥抽屉的蝴蝶标本,同学的邮票,但都侥幸没被处罚过,后来,不知怎么也没再去偷了,当然,也没有沦为偷金子的贼。
今天,跟侄儿说起“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成语时,心中仍是被狠狠地扎疼了一下。听说,我儿时暗恋的男孩-阿锋,现在在深圳某银行工作:书记的儿子小光,则因吸白粉和抢劫等罪两度入狱,后一次叛了八年,在狱中曾磨尖了汤匙切脉自杀;而广州知青,扎两根短辨的容姨,自七九年回城后便再也没见过她。真想再听她讲一次“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典故,好让她替我拨出扎在心里头二十多年的针。
-全文完-
▷ 进入五月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