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秀来到保定后我们共同经历的生活，总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早就很想将它写出来，作为一个记念。那些甜，那些酸，实在令我无法深思熟虑谋篇布局，所以我只能以回忆录的形式来向你讲述。朋友，谢谢你能静静地听我们的故事。

学校刚放寒假。我花了六百多元的话费呼唤之后，秀终于决定来保定了。火车凌晨四点半到。头天晚上，我住在火车站的一家小旅馆里。房间内冷得让我根本没法去担心会睡过了头。隔着铁门终于看到了秀，戴着平时只在看电视时才戴的那副小巧的眼镜，两手各拎一个大包。彼此看见时，我们都没有像电视上那样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秀抿着嘴的笑容使我想到我一直渴望拥有的洁白的波斯猫咪。接过那两个包，才知道她这一路上是多么的不容易。

叫了半天刘师傅才睡眼朦胧地出来开门。要不是我在出租车上的叮嘱，秀恐怕不会开口用南方普通话与这个她认识的第一个北方人打个招呼。

尽管我收拾了整整一天，但秀还是说房间太乱。打开最重的包，有十三个年糕，一罐甜酒，大约两斤的辣椒，一瓶习窖，约莫三斤腊肉。　

“路上又不容易，拿这么多干吗？”

“都是你喜欢的，再说，还不是火车带来的？”

“很累吧？火车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不累，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昵。想着就要见到你，并不觉得时间难过。”

“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只要和你在一起。”秀温顺地依偎在我怀里……　

在苏州上大学时我就向往着能够挽着秀的手，带她游游园林，逛逛观前街，爬爬灵岩山，在越堤上漫漫步，在石湖中划划船。保定比不上苏州。刚好学校发了一张超市购物卡，就逛逛超市吧。我有时想，我能给我的女人什么呢，让她从边远地区的小县城来见见城市的生活？我真是只能深深地自责。超市不小，这儿一点那儿一点，转眼就拿了不少了。所以有人说不能去超市昵。但还是有样该拿的没拿。“还应该给你买点。”“什么呀？”“卫生巾。”她的神色有些惊讶。我陪着她一种一种地挑选，看看周围的人，没有男的。那种感觉很奇妙，以前我哪里敢定睛细看计生工具和妇女用品。秀很高兴，我感觉得到，去苏州玩一趟可能也不会有此效果。

很快就到了除夕。虽然已去过超市，但照例还是要上街再采购一些。没忘了买些纸钱。我外公给国民党当兵时到过不少地方，共[chan*]党的城市面貌还没见过，不意却因车祸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界，给我留下了人生的一大遗憾。已经有人家开始放炮时，我们的菜也快做好了。灯光下做菜的秀好美。从除夕那晚到现在，看灯光下做菜的她，都是我的一种享受。把鞭炮放了之后便是烧纸钱。火光映着秀的脸，怎么会有些忧郁呢？我才想起，我的岳父也在我外公之后撒手人寞。幸亏纸钱买得也不少。“这些是给岳父大人的。”“算了，岳父哪有外公亲！”我一时语塞。“好了，”秀叹了一口气，“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想不愉快。我来烧吧。”“爸爸，现在我在遥远的北方，他对我很好，你放心吧。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妈妈身体健康，我们顺顺利利，久久远远。”秀的眼中噙着泪水。

秀说想看看我喝醉后的模样，可两杯葡萄酒下去，她就抽泣起来。我赶紧搂着她。“我恨你！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爸爸刚走不久，我就让妈妈孤零零地一个人过；可是我爱你，我更忍不下心，让你独自在这么冷冷清清的一栋楼里过年。我知道，如果我不来，你会很想我，过年的时候会很伤心；我更怕如果不来，我们会彼此疏远，会分手。我相信你会对我好，我不想错过，所以明知你父母不会同意，我还是要来。可是，我的妈妈怎么办啊，我对不起我的妈妈……”不知不觉，张学友的专辑己到那首总让我黯然神伤的《秋意浓》，呜呼！苍天！我搂着我的还未合法的妻子，望着天花板，我只能将她搂得再紧些，再紧些。朋友，不要怪我一个爷们何以那么多眼泪，纵然“平生不下泪”，“于此”又怎会不“泣无穷”呢？

单位的几个哥们挺不错。初三的晚上，大家拿了许多炮来操场上放。我也过了一把瘾。秀也不捂耳朵，静静地看。让哥们有些意外的是她最后点了一个特粗的大炮。

方便面最好的吃法并不是煮着吃，而是下着皮蛋吃。秀上学时己吃腻了，最终还是受不了那香味的诱惑，也爱上了这种吃法。晚上她监督我学英语，估计我饿了，就去泡面，我先吃，留些给她。不过吃得比较多的还是甜酒水泡饭，这玩意儿也是美味，且成本低多了，只是秀对它始终提不起兴趣。秀和我做菜是有些差别的，但我做了几次后她已完全按我的方法做了。有时我会有喝酒的冲动，就让秀炒两个菜，喝点儿，然后又会有唱歌的冲动。秀就将话筒安上，放上我最熟悉的歌碟。坐在床上，秀偎在胸前，唱上一段，喝上一口。后来隔一段时间，不用我说秀就会主动炒两个菜，为的就是靠在我怀中听我唱歌。　

秀在小学时是全校乒乓球亚军，尽管水平不及我这个铁杆乒乓球迷，但还算是个对手。她的身体比较弱，正好锻炼锻炼。一天晚上正打得激烈，电话响了，老妈打来的。我一直没敢告诉他们秀在保定，但早晚要让他们知道，就吞吞吐吐地说了，妈说要与秀通话。秀忐忑不安地接过电话，小心地回答老妈的提问。回到屋里秀就哭了，“为什么要让我接电话，她问我是你叫我来的还是我自己来的，她说我要想清楚，你们家没什么家底，跟着你只会受苦，我要是贪钱我就不会爱你了，我是厚着脸皮硬要来的吗？我是没有工作，是只有中专文凭，他们可以看不起我，可为什么要伤害我的自尊呵……”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但我相信父母最终会想通的，我写了一封长信回家。可不论我怎么解释，秀还是不肯原谅老妈。

寒假太短。　

有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下个作文题——“搬家”。我给学生讲，这个题目有很多思路，重点可以放在搬家的过程，可以放在搬家前后的曲折；可以是别人搬家，可以是自己搬家；更有新意的是写意识层面的搬家，写精神家园的变化。第二天校长找我谈话，“影响不太好，你教的又是毕业班，已经有人在议论了……”“是，是，是，我不会让校长为难，我会尽快打听租房。我这才想到自己真是误人子弟，只讲了主动搬到更好的家，竟然没讲被动的搬家是怎么回事。　

房子是哥们找的，价钱虽然让我们觉得不蜚，但人家确实给予了照顾。大包小包打好了。一个星期六晚上，弟兄们都不在，我还是决定搬。刘师傅说“三轮车就在门口呢，使吧。”同样是自行车，三个轮子的好像不听使唤。我在操场内琢磨了大约十分钟，终于骑稳当了。收拾东西时，秀抱住我突然哭起来，“我不想搬，以后就再也没有你上楼时的咳嗽声了，再也没有你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了，我舍不得这间小屋……”我心里那股酸气又上来了，呜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每车都装得满满的。我慢慢地骑着，秀在后面跟着，小心有没有掉下的。三趟，基本空了。时间已晚，只能周日再搬。我们躺在床上，空荡荡的，无言。

“新家”好在有几个大壁橱，可以摆放我的那堆书，还有就是有厕所，有闭路电视插孔，而且午睡时不再有学生的吵闹声了。不妙的是水管用不了，因为年久失修，也不敢修，怕崩了。所以只好接阀门漏的水用，即使一次只洗一件衣服，也得等半天。但秀还是很快恢复了心情，每天买莱，做饭，看电视，还在我的指导下练练毛笔字，临《石门颂》；晚上我学英语，她拿着一年级的语文书呀呀学语（普通话）。除了交房租的感觉不太舒畅，我还是觉得“新家”倒也挺温暖。只是每次经过学校门口时，秀都会说：“我想我们的家昵。”（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