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寂寞的成长。这一句不相干的话让我想起一头黑发。
一头长发,舞在风中,背影徐徐迢递,仿若一个珍爱的故事,细细打捞,碎碎牵念。憾自己不是个曼妙的女子,有清透的颜,沉香的指,以及秋水般的眸,乌云般的发。如若此,则可以让这三千青丝纠葛在你烟草的指间,这样清寂淡婉的爱怜,山水遭逢刹那的惊喜亦不过如此。
然而终不曾好好的拥有过一头长发,那样忧伤的美丽,我亦不曾有过。
从小就不是个婉转的小女儿,跟在一大群的男孩后面,爬山,入水,上墙,下泥。终年一头短发,稀薄而凌乱,彼时也不懂一个静字,总是快乐的胡天胡地。
而我美丽的姐姐早已束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春天的时候,用一条浅蓝色的手帕系住。立在微风四溢的垄上,桃花在远处静静地开放,她成了画中的风景。徐徐地陷在所有人的记忆中,那些暗香浮动的时光里,她让我没有勇气把长发留起。
暗香的角落,如缎的发从指间一点一点滑落,像是一个隔世的梦镜。这也许是每一个男子心中最温软的浮动。仿若匣中的青瓷,只合在月色下静静取出来,然后,写出一行华丽的诗。又仿若读书的深夜,窗外有素清而绝美的狐,带着玉兰的气质。云在天,月在水,然后发颜悄换。
这是女子可以予以的温柔。
而我,从不曾如此温柔过。来来往往的途上,终究是失了一片风景。那些安静的记忆里,也少了一场影影绰绰的缱绻。也曾执心留过长发,最后还是了休,原来自己是这样不能等的人,一路急疾。许多年后,有个女子对我说,你这样不懂纠葛的人,容易吃苦。我笑着点头,却依然没有学会做一株藤去攀缠身边的这棵树。
“伊昔不梳头,秀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连撒娇都不曾学会,做女子冷静到愿赌服输时,早已在未成开牌前便输了一截。是自已不饮风情,何怪别家女子狐媚?道理懂,却到底落不出一个眼眸,一如不曾鬓发如云。于是,难得糊涂,自欺亦欺人。
三千青丝,三千烦忧。有多少女子甘愿为某一个人留起。人不来,便仔细收藏,藏到岁月深处,如此珍爱,如此珍爱。最后却让它落满尘埃,独自寂寞。你有么?我有么?
忽然想起那个远在蜀道上的清寂女子,一日日,为一个人把黑发从板寸到盈盈。然后又绝决的纷纷削落,初时不明,现在懂得,原来,欢喜一个人是自已的事,为他做过,他知道与否又何如?这是自已的圆圈,放在手边,温暖心事,日月亦烟迷。
这是某种恩慈,遇见,而后让自已学会宠溺与敏感。敏感到幽微的细节。
每个女子也许也都有一个关于长发的世外桃源。在那里,安居乐业,风光温柔。把十指轻轻的交错,放在碎花的裙子上,静静看云掠过头顶,然后,长发飞舞,有一双眼睛温暖而爱惜的懂她。花也醉了,含而不语的染上她的发。到底只是一个梦,醒转,只怅惘。
其实,有一种男子亦适合长发。寂寥的眼,孤清的脸,仿如陷在烛火里的一枚镜子,冷冷地流淌着光,让一切的事物涂上一层光泽,而他可以远远的距离着。这是种带着锋芒的美,渐渐浸透每一个人的夜色,亦似风无声刮过,我们守在世间的光里,忽然泣不成声。
因为,这样近的长发,终是无法触手可及。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这一句怅然的歌词,如此绝美。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暗香,让人心生温暖。而这世上谁又是谁的那双暖手与那片黑发?
若不来,我会老去。这本是句笑语,写过后,回头再看,竟然觉得世界真的远在千里之外。渐渐黯然。渐渐生草。渐渐风紧。
慢慢变老,这是个甜到尽头的许诺,青丝变霜雪,细水长流的日月,真的是些等不及浸了水气的天。在各自的孤独上慢慢冷却。我们在多少擦肩而过的习惯里,把青丝铰断。不过是种心绪,保留它亦需要爱悯的心。我们一直拥有否?
白发魔女,一个“魔”字取的好字。一个女子为人成魔,一夜白头。这是怎样震憾、绝决与浓烈的爱恨,爱到骨,恨亦到骨。如一枚尖锐的针刺在人们的心上,动不得,扯不得,亦不敢要得。斩钉截铁的面目,却到底止于书本上,现世的男女总是隐忍的多,最多只是欲语还休罢。
一夜白头,只是个传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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