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脸膀/沉睡多年的泪滴愈涌愈狂/我要奔放/让泪流在心头,血洒向疆场/我要留下/留在乌江的月旁,埋骨它乡……
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项王静静的睡去了。在被围困的日子里,他始终没有合过一次眼。白天是敌人频繁的围攻,夜晚在被汉军火把照亮的夜空下,他思索着这一切到底该如何结束。他想起了刘邦,想起了范缜。一个是和他歃血结义的盟友,却成了终结他一生的人;一个是被他尊为亚父,助他成就霸业,最后却带着绝望与无奈离开了这个纷争不休的人世。而他想的最多的却是虞姬,也许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会真正体悟到:一统天下,名垂千古,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天渐渐的亮了,晨雾笼罩着军营。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破釜沉舟击败百万秦军的那天。如果历史在那一天凝结,如果世间从此厌倦了征伐。那么当日凯旋的战歌便会一直传唱到如今,那么他也就不会在那样火光如粼的夜里想到那么多。也许那一切就是一场梦,梦中的每一次运筹帷幄,每一次挥剑上阵,都是那么的酣畅淋漓,以至让他忘乎所有不愿醒来。而那时的乌江,正处在一个灿烂的春天,清风拂柳,星月相映。仿佛那些发生在相搁千里之外战火,对于它只是一种传说罢了。也许水面下早已暗潮汹涌,正在积聚成一声怒吼,一腔悲愤,一丝无奈。
又是一个夜里,不同的是,这一夜寒风四起,冷月孤悬。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拚命的往营帐里跑去。和他想象的一样,那一切真的发生了。就在他感到这个夜有些不寻常时,虞姬用一把匕首刺过了自己的胸口,带着千万种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白天她对项王说:“不要因为我有而让你负累太多。”而她深知自己的丈夫,这样的话他是怎么可能听的进去。爱的本质是心与心的永不再分离,而爱到不能爱,也许死是最后的选择。而这只是用不同的手笔书写了同一个结局,就连每个士兵都清楚,死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也是最彻底的结束。
项王彻底崩溃了,这是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这眼泪是滚烫的,因为他生命的本质就是阳光的,流趟着挚热的血液。而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的挚热,每个人仿佛都是战火造就的。这样的挚热,世间是绝不会厌倦,也从不会挽留,一个狂热的男人和一段挚热的感情就注定要消散,在这个月色迷朦的夜里,让后人想起,为之悲泣。
又一阵冷风袭来,这一次送来的不仅有寒意,还送来了凄伤的楚歌。难道是楚地尽丧了吗?项王这样想着,将士们也这样想着。这些人是这个时代的最后一丝余热,虽然在他们死后的下一个朝代无比强大,金戈铁马照样有,铮铮铁骨照样有,而那些比之现在成熟了许多,显的很沉稳,已不会再让这个世界疯狂。它们的太平也倾向了用文字挥洒人生,而不再青睐战火。也许也应该这样了,让历史也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曾经唱着楚歌出征的这些人,如今再面对这首歌已变化太多。曾经的豪气与嘹亮已被今天的悲愤与惶恐所淹没,却依然壮烈。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轰轰烈烈的开始,就不会无声无息的结束。
风从不歌颂我/而我也不愿再把名字远扬/告别的脚步是那样的轻/只为别惊、醒彼岸的故乡/也为让风声掩盖我哭泣的心房……
那怒吼终于撕裂了;那悲愤终于爆发了;那无奈也终于浮现了。一场突围后,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而他却怎么也冲不过眼前这滚滚乌江。如果过去,也许有朝一日可再卷土重来;也许从此都将埋名于山野,一生苟且于世。而如果江东犹在?又该怎么去面对那些父老乡邻呢?而他却可以怒睁着眼前这些夺走他一切的人。韩信也好,张良也好,面对着这样的眼神,虽阵列千军,但也犹有畏惧。他已不不再想那么多了,他也要书写自己的结局。剑的使命是用来斩杀敌人的,也许更多时候,人真正的敌人是自己。一举功成是自己;一朝覆亡也是自己。那么死在自己的剑下,也许是一种醒觉。至少到最后他仿佛读懂了人生:一个健全的生命,不应该只在得失成败的浪潮里沉浮,要珍惜的还有很多,很多。于是他仰天长笑,笑自己得而复失的一生;笑眼前的这些人还在浮沉不返。笑罢,便挥起长剑,把血洒落在这最后的战场。这是一场他自己与自己的战争,不是为了国,也不是为了家,只为一个义。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无法逾越的河,不是因为河太宽太深,而是因为身上承载了太多。而他承载的是一段写满辉煌与悲壮的历史,怎么能够渡的过呢?他只能像虞姬那样,用死来结束这一切。世界也没有因他的死而改变,只是乌江从此不再泛起波澜,唯有那轮明月倒映在江里,圆了,弯了,走了,又来了,有时也哭了。
风从这里吹过/带走了所以春天的印象/没有人告诉我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有风常来诉说一点它的忧伤/然后又是匆匆的过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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