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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引些西方大哲人的论音乐的话来装点一下这篇文章的门面,一来记不清了,二来也懒得翻书查找,终于作罢。
我的最早与音乐的接触,记得是两三岁时父亲为鼓励我多吃点豆腐而编的儿歌,歌词只有两句:娃娃最爱吃豆腐,吃得姓姓胖嘟嘟。幼儿园时学些儿歌,现在只能唱出一首:“我是一个大苹果,小朋友们都爱我。请你快快洗洗手,要不手脏不要摸我。”大约也是老师现编的罢。小学与初中学了些课本上的,大都不喜欢,除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那几首。倒是香港的连续剧像《霍元甲》、《陈真》、《秦始皇》,尤其是《射雕英雄传》,其中的歌曲,大街小巷都哼着,我也会唱,爱唱。连续剧《两游记》播出后,正好家里从母亲的从兄那儿花三百元买了台二手收录机。父来从同事处借了这部连续剧的歌曲的原版磁带,录了两盒,还拿了个笔记本来抄歌词。我和父亲换着抄。可惜那本子已当废纸烧掉了。其时我念四年级。
我是上高二时才开始攒早餐钱买流行歌曲的磁带的。正版的只买了一个孟庭苇的《谁的眼泪在飞》,被一个朋友借去没还。为了在卖盗版带的摊上淘到一些模样像正版的,我与明松街头巷尾地窜得不亦乐乎,并自以为淘到了一些独到的经验,别人的磁带拿过来就专家似的评定,盗版或正版。这并不能证明我们是盗版的支持者,因为我每天只有五角的早餐钱,即使全买早餐吃了,到第四节课时已很饿了。明松的早餐是猪油炒饭,所以他花的是正餐钱。而一个盗版磁带卖两元,比正版的便宜很多。我们都喜欢“四大天二”和孟庭苇的歌,喜欢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是这些音乐陪我们度过了高中的夜晚。而在我对初恋的女孩单相思的时候,陪伴我的就是孟庭苇的另一盒专辑——风•雨•云。
我的大学是陈百强、齐秦、老狼,还有beyongd伴我度过的。单身汉时光则再加上张国荣、谭咏麟、李克勤、班得瑞、神秘园和木村好夫等。
我的一点简谱知识是从小学音乐教师那儿学来的。上初二时,教五线谱,全班人只有明松一个人学,所以那以后他能借助五线谱学古典吉他。而我只有后悔的份儿。
我父亲对笛子、二胡和口琴都会点皮毛的皮毛,是他教会我用笛子吹《东方红》,之后我便能吹很多歌了。这是我很欣赏自己的一点,因为我会唱的歌,只要不是音域特别宽,我都能吹出来,并不需要看谱;相反,不会唱的歌,对着谱也吹不出来。而明松却一定要拿谱来学会后才能行。大学的迎新联欢会上,我吹的一曲《紫菱洲歌》得到了指导员和主管学生会的老师的青睐。现在想来,真是要感谢父亲。二胡与吉他一样都讲把位,但二胡上面并无表示音阶的“刻度”,全靠心与手的把握,所以我学二胡的时间如同学围棋的一样短。口琴是用自己挑石头锤大砂挣来的十四块钱买的。口琴要求吐气吸气,连续碰到几个吸气的音符,肺就受不了,所以也只是新鲜新鲜。明松曾卖血买了一把商店里处理的已有点损坏的吉他,五十元钱。我也沾光学会了弹上几首。大学时我也买了一把,带动了宿舍里好几个人学。其中一个海南的才学会一两首歌就背上吉他去寒山寺过了个元旦之夜;等到多学会两首,又背上它跑到黄山过了个劳动节,据说还与外国人对了话。我的吉他连同附加物毕业时以五十元的价格卖给了建平,这是我活到现在最痛恨自己的事,因为建平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哥们儿。那时我最想接触的乐器是排箫和葫芦丝,还有巴乌,因为这三样玩意儿声音很好听,而且都是管乐器,会吹点笛子,估计学起来不会很难。但终于没能,原因是卖得挺贵。补偿只能是买只紫竹箫来吹着玩,后来又送给了明松。现在家里那支是在保定买的。
大学的教材科有好些好磁带卖,由此我听到了大量的美妙音乐,古典的,现代的。除了钢琴与小提琴,我第一次接触了长笛、黑管、竖琴与大提琴,被它们的表现力所震撼。今年到贵阳学习,与一位师大音乐系毕业的老师同室,他哼的好几首古典名曲,我皆能和之。他说:“可惜呀,你却没有念音乐系。”
刚工作了半年,我就买了一套近三千元的日本爱华组合式音响。我厌恶保定有两个理由。一是绝少碰到图书打折。二是电台几乎没有音乐节目,所谓的交通音乐台其实是“前列腺频道”,这个台“发炎”,那个台“不举”,好像全保定的男女都有病。于是我听不到免费的音乐,就只能掏钱买cd了。不久我就成为保定音像连锁店的贵宾,享受八折待遇。而那一年我的工资是三百六十八元。以后的日子我是多么地想念苏州,光是县级音乐台就有好几个,又能收到上海的音乐节目。吴县台有个无人演播室,能不停地放好几个小时,无主持,无广告。而上海音乐二台的女主持人叫铃风,主持欧美流行音乐节目,她那音色真的像风铃声一样悦耳,常常伴着我们宿舍到深夜。
音乐的动人,我以为比文学来得直接。而对音乐的欣赏也如同谈诗论文饮酒品茶,独自一人虽也有味,然而比不上有同道者一起那样痛快。大学时听陈百强的《回望》,有幻灭之感,便写信告诉明松。明松回信说:“直叫人欲了结此生。”在保定有同学来看我,晚饭时放的是古琴独奏,其中的一首洞箫伴奏堪与古琴主旋律平分秋色的《忆故人》,极能营造契阔谈讌的氛围。我给同学斟了一杯又一杯,同学说:“你成熟了。在苏州时你只会给自己倒酒,哪里会管别人喝不喝。”天黑之后关了灯,那是个夏夜,月亮很明,我们就盘腿坐在竹席上,听神秘园的第二辑,“白石”,反复放其中的《诗》、《生活》、《理想》、《脚步》那几首。其间也谈谈曾经的苏州,曾经的铁师,那教室门口有着许多鱼儿的小河,那学校旁边的一排小酒馆……
回到了关岭,与文轩谈起音乐,文轩说他也喜欢,还抄录了好些民间的山歌。而我一向认为现在的山歌虽有些土风味道,歌词也有点北朝民歌的那种率直,但究其声律,还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因此也就与文轩不能再谈。一起喝酒时我曾有两次放些洞箫独奏,因为文轩心仪古典,估计对流行音乐不感兴趣。然而文轩大叫:“关关关!煞风景!”我愕然,要说他叶公好龙呢,他毕竟还会唱几首电视剧《红楼梦》的插曲。
我就已不像当年与明松那样满街去淘磁带了,只偶尔买点cd、vcd。但一日便有了机缘。放学回家路过阳春饼屋,那儿正处理光碟。我马上想到前几日在这儿看中的一堆西洋音乐碟,虽看似盗版,但品相还不错,且从出版机构和录制年代来看,有些古董味。一瞟,都在。几个人正在挑选,不耐烦地将它们拨到一边。我一个个拿起,居然有十二个。付了十二元钱,回家喝酒去了。还为它们写了首诗,说什么“街边识尽风尘味”,又说什么“大夫原值五张皮”等等。
我是个语文老师,自开始任教,就与学生在课余谈论些齐秦呀,王杰、郭富城、刘德华呀,借此来加强师生间的沟通。我告诉他们,对于这几个歌手的歌,只会唱那众人皆唱的几首,就相当于对李白的诗只知道《静夜思》、《赠汪伦》,对杜甫的只知道《春夜喜雨》。我还告诉他们,音乐的内涵是极为丰富的,不能只抱着几个歌手几首歌听。于是我的学生慢慢地会唱点《红楼梦》的插曲,会辨别一些器乐声,如风笛、芦笙、竖琴、大提琴等等。还有个学生,用我选的一首俄罗斯民间曲子为配乐,取得了县里配乐诗朗诵比赛的第二名。有一次去乡村小学给妻子代课,发现那儿的孩子真可怜,没有音乐老师。全校七名老师,只有我妻子能教他们唱几首儿歌。然而他们不满足,他们要学刘德华的歌。我们哪里知道,即使是小县城里,现在唱得满天飞的,早己不是原来的“天王天后”的歌了。
中国的典籍中,有把为政喻为做菜的,有把政治比作音乐的,很有诗意。“六艺”中更有一门“乐”,常常与“礼”并称,说什么“礼辨异,乐和同”。现在的教育己不将音乐素养作为人的一种必备素养,而音乐的风化功能也已无人再提得这么高了,现在的音乐大多是供人娱乐与宣泄。我当然也在这些人之列,只是我更把音乐看作我的回忆、我的生活、我的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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