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雨疏风狂,蓦然就改变了昨日的大好春光。那些白日里春和景明的气息在冷雨敲打的梦醒后,最终成了一声无力的叹息。这早春时节的无常变幻,总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得了的。只叹那些入夜之前还千娇百媚的花朵,此时想必已尽是落红满地,复而辗转成尘,一缕香魂化作了风中的记忆。给伤春者,再添一份笔下的闲愁。
少时曾喜欢李后主的词,往往也被其中的情绪所染,无端端地常常随着发一些杂沓的感慨。先是“小楼昨夜又东风”,再而“问君能有几多愁”,最后做作地喊一声“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只是,那时的愁于现在想来,也终究只是一些“少年不识愁滋味”,因做作无知而让人摇头。而今,想想岁月,却并不曾在哪一站有过停留,许多好时光也并没有为谁的感慨而回过头看一眼。如这未期而至的风雨,在一夜的肆虐后,不知又给多少无辜者增添了额外的负累。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突如其来的灾难和病痛,并不理会是在春日还是寒冬。就像那日,去脑科医院探视一位曾经十分可亲的文学界前辈,他是因突发的脑血管意外住进来的。望着前些时候还是和蔼可亲,笑容灿若春风的那张脸庞,而今却无声无知的一派木然,同样的是春天,同样的是“植物”一词,用到了人身上,却再也不会生长。
这其间的感伤,又怎是一场风雨可以比拟。
离开医院后,在网上看到一位文友写的一首叫做《脑科医院》的诗歌——
阳光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多么
像是秋末的落叶
多么像,那些躺在床上
没有了知觉的人,平和而安宁
充满了光荣而饱满的回忆
我指着爬满了篱笆墙的紫虅问: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的朋友与我并肩而行
走到院墙外,踏着落叶以及阳光
他的回答我没有听见
这个大地听见了,却不置可否
这样的诗句里蕴含的况味,我一时解不出。其实人生的许多问题和疑虑,并不一定都需要答案的。如同一场风雨,该来的时候,总会到来。
原来,风雨也是人生,无常却也寻常。
然而,对乡下的挂牵,还是因为这场风雨,无端地多了起来。
故乡地处鲁西北,为黄河旧时故道,如今虽无山无水,却有浩浩沃野无际。早些年,家乡的人们习惯于春种秋收,囿于传统的种植模式,虽可解温饱无忧,却距小康甚远。于是,安心立命的人固守乡土,不守本分的人尝试着远走他乡。算一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离家,从求学,到江湖漂流,恍然至今,竟有十多年的光阴了。
然而,家乡并没有长久地固步自封,自上世纪末,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村产业结构调整运动在故乡拉开帷幕。乡亲们放弃了世代相传的土地种植模式,开始农作物的反季节种植。由试点实验到规模推广,他们开始种植反季节蔬菜、种植反季节水果,让那些原本在冬季不可能生长的东西,偏偏在冰天雪地之下蓬勃起来。这期间经历了多少曲折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故乡就是因为这些改变了模样,乃至于那些堪称日新月异的变化,令许多早年离家而今归来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春节的时候,曾在老家与几个幼年的玩伴喝酒聊天。问及他们如今最怕什么,一个族中的兄弟告诉我,最怕冬天的连日大雪和春天的大风。对于靠温室大棚生长的那些反季节作物,往往会因为一场大雪产生冻害而绝产,抑或在一场大风中被摧毁了棚室。想想昨夜,狂风的怒号几乎欲掀裂阳台的玻璃,我的家乡,我的乡亲们,想必又是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因为,这样的时候,他们会寸步不离地守候在自己的温室大棚里,照顾那些庄稼,一如照顾自己亲生的孩子。
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也在乡下。长年累月的劳动,两位老人都有了隐藏的病痛。阴雨晦暗的天气,于老人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然而,父亲总不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在外的我们。相反,对子女的牵挂倒是他们另一份难以释怀的痛楚。前几天,小妹在电话里说,父亲很好,只是思念你们,为此,常常无端不开心起来,有时候,竟然饭也吃不下……
每每念及于此,也只是一声惘然的叹息。人生有许多身不由己,对于陷身于乡愁的人来说,回首间,总有一条归路看似很近,走起来,却又是如此的漫长。于是,对于一些无端的风雨,感慨之外,内心深处,更多的其实是一种随牵挂而来的忧伤。
本文已被编辑[银剑书生]于2006-4-25 6:34:3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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