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春日里响起第一声轰隆隆的雷声时,我正清晰地苏醒在黑夜的纵深里,窗上不时有外面支愣的树桠的掠影,切近而魑魅,但我不怕,房里的灯温柔地亮着。
接着便是很大的风,呼呼地从大地的肌肤上嚣叫而过,仿佛谁的呻吟,外面一定尘土飞扬。
半夜里开始下雨,大颗大颗的。同事起来收拾晾晒在庭院里的衣服,不时大声地尖叫,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门卫养的那只凶悍的公猫最近终于很少凄厉地叫唤了。
第二日是周末,蛰居在柔和的被窝里睡了个懒觉,金色的阳光穿越我的窗台,浅浅的暗影在床前杂乱地招摇,睁开惫懒的双眼,床头的时钟已指向了10点,预备起早床的我终于还是未被那喧哗的闹铃叫醒。桌上的台历显示是4月9日,原来我一直游走在春日的深处,马不停蹄。
同事建议去打乒乓,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我们五个年龄相近、性格相若的男女就“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异乡的街道上。
天气很好,空气清新袭人,大街上人潮如织。
沿着逼仄弯曲的街道、挨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走街窜巷,放纵的笑声沉淀,路人惊异地看我们,但目光友善。
脱了外套,在体育室里放肆地玩了三个多小时。出来时,我们大汗淋漓。
盼盼,这个湖北来的志愿者姑娘非要拉了我们去吃刨冰。落座后,他们各自要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我却一直踌躇不绝。问老板点了菜单录上的情人系列,老板却万分抱歉地推说该系列暂缺,惹得同事大声笑我,说我单身一人吃什么情人刨冰,又点了玫瑰系列的,老板仍然说抱歉,同事们又舒朗地笑了。
最后要了份葡萄的,只是吃时的兴致削减了许多。
待吃到一半时,我们大家都才感觉到冰凉,“哧哧”地只是吸水,出刨冰馆时,我们都说心都凉了。
循着街道转悠,抬头才发现这个城市里步行街上被工人砍得遍体鳞伤的梧桐终于发芽了,一簇簇小不起眼的绿芽在枝头上随风颤动,我知道此时春的气息正张狂。
突然间忆起自己琼江泛舟的情形来。那是春日里难得一见的柔和天气,阳光不炽不寒,恰到好处,漫到身上如同温情的抚摸。天高云淡,稀疏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里嬉戏追赶,不一会儿便都滑落到天空的深处了,微风拂来,撩起发梢拂过脸庞,温温浅浅的,还带了田地里新鲜泥土的气息,恣意地把清爽送到鼻翼间,放纵地深吸一口,只觉胆张肺舒、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了。
在简陋狭小的木舟里欠欠身子,安然地坐定,撑船的老者一声吆喝,我们便不紧不慢地起航了。
但见清澈的江水里,青石错落有致地排列,石头的间隙里不时有红尾的、抑或素色的小鱼游过,舟来人往,闪一下尾鳍便消了踪影,待船行过,就又大胆地出来漫游了。陈旧的木桨会不时激起水花来,同事见了丁点也不躲闪,反而迎上身子,任由晶莹透亮的水珠溅到头上、身上,顺由脸颊落下,盼盼最肆意,还伸出灵巧的舌头来,啜引溅溢的河水。
远处会有鸭子戏水,总见它们扑腾着翅膀悠闲地滑过水面,一串串泛起的涟漪描绘出一个个绝美的圆弧,安然而惬意。我们的舟行到近处时,它们还是怕人的,急遽地敛了翅膀,快速地滑开一段距离,惊起的水花在阳光里如同霓虹的闪烁。
恰是此时,倒坐了身子,就喜欢惊异地看两旁的山移树挪,茵茵的草地、起伏的山丘、耕作的农人、布谷的召唤、百灵的啁啾,融汇成一幅绝妙的画卷,牵人情思。
我们几个胆大的索性立了身子,坦然地站到船头上去,睹山移岸转、闻水流淙淙、赏群鸭戏水、谈古今趣闻,自是畅快多了。
此时,丰饶优雅的意境、逼真绝美的意象,不觉让人升腾起诗情画意来。若虚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不知不觉涌到嘴边,只是觉得少了月亮的幽魅与夜色的陪伴,算是极致中的缺憾了。
江岸是广袤的农田,植被葱郁、青翠逼人。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若是用到此处,煞是贴切。
“春禽处处讲新声,细草欣欣贺嫩晴。”“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看来杨万里与杜甫当年也怕是有晴日泛舟的兴致了。
白昼里玩得那么尽兴和释然,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才发现腰酸背疼,同事硬生生地叫嚷要去吃夜宵,我却在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了。
仿佛一夜无梦,后来想起确凿是梦到孩提时的情景了。古朴的村口、千年的赤槐、爬满藤蔓的古井、浑浊的眼睛,还有琅琅的书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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