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黑白的电视机，是一天工作之后唯一的休闲方式。这个时候，由作家余华小说《活着》改编的电视剧《福贵》，朴素的语言、熟悉的画面，常常令人感动。那些来自心底的，沾满灰尘的童年记忆，一点一滴像上升的水泡，然后发现我们并不能简单地把人生划成一段一段，它总是拖泥带水——你生活在当下，也依然生活在记忆里的生活。

（一）

阳春三月，在我们那个村庄，雨，是上帝送给农民最珍贵的礼物。“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的开始，就是从一阵雨开始的。所以，雨应该说是春天的使者。一阵雨过后，时光就脱掉了冬天这个旧袍子，然后换上春天的新装。天空不再迷茫，不再寂寞，小鸟“叽叽喳喳”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偶尔还有一二只山鹰舒展着翅膀在空中盘旋，而忙碌的燕子，从更南的地方回到它们熟悉的家园，开始筑巢，开始新的一年。如果你认真地观察，你会发现，这个时候，到处是生命的对话，到处是希望在闪光……

在田埂上，路边，石缝边，那些草探出头，接受春天阳光的淋浴。春天的魅力，就是这样一点点的释放。此时，最高兴地应该是家里的老黄牛了。一大早，父亲会把我们三兄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分配各自不同的任务。哥哥一般跟着父亲母亲到田地干活，姐姐洗一大桶的衣服，而我，则牵着老黄牛去外面放养。山冈上，那些经过冬天的考验的青草，在雨的滋润后，鲜嫩、甜美，是老黄牛最好的美食。

吃完早饭，父亲拿出他的旱烟袋，坐在门槛上，和母亲合计着一天的活儿。俗语“饭后一根烟，胜似活神仙。”父亲偶尔还会拿我们做开心，从口中喷出烟雾，这个时候，母亲跑过来，说，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听一个大家庭清脆哈哈大笑，那样的情景已经不会再存在了。清明节的晚上，母亲问我，今年的九月能不能回家？在电话的一端，我只能用模糊的语言对母亲说，看看具体的情况吧？走出学校几个月，我已经明白“端人碗受人管的滋味”。

（二）

这个时候，最高兴是跟着大人一起进山挖竹笋。翻过好几个陡峭的山岭，进山的人群便开始沸腾，仿佛注入了一支兴奋剂。毛竹漫山遍野,置身于一片竹海之中,心就开始飞翔了。那些翠绿的叶子，随风摆舞，在阳光的抚摸下，像一位害羞的姑娘迎接我们的到来。

从母亲手中接过锄头，这个锄头，比起平时田间用的却有许多不同。小巧，尖尖的，我们称之为“鹤嘴锄”。我的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在竹林里钻，只好跟在哥哥的后面，成为一个真正的“跟屁虫”。挖春笋要比挖冬笋要容易的多，但在有经验的老人眼中，那却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来到一根竹前，不急着动手挖竹，却是站在它的前面，仔细地瞧着竹，然后挽起袖子，只见他左一锄、右一锄，不久，那些还躲藏在泥土下的竹笋就露出来。也许这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总之，我们一群小孩子对他们特别佩服。

挖竹笋是要讲究技巧的。如果你只是使劲而不动脑筋，那面对盘根错节的竹根，你就会束手无策，甚至，鹤嘴锄有可能被它们给卡住。这个时候，就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将锄头从土中扯出来。只要一不小心，一只完好的竹笋就会被折断。而每一锄下去都恰到好处，才能将土刨开又不会伤了竹笋，然后再用力将笋从跟部锄断。

有时，在山上，还可以看到开花的竹子。竹子一生就开花结实一次，结实要消耗掉大量的养分，一旦开花结实，就意味着它的生命走进死亡。此时，绿叶凋零，枝干枯萎，让人感慨万千。

（三）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地晴朗，温度也高了。这个时候，小河里的水开始泛滥，我们快乐的时光来了。

等喂饱了牛，我们便把牛拴在一棵树上。然后，七八个伙伴，赛跑着来到小河边。不等呼吸顺畅一点，迅速地脱掉全身的衣服，“扑通扑通”跳下去。小河的水不深，清澈见底，但不久，就被我们一系列的活动弄得混浊看不清石头。这个活动，有许多种，最主要的是摸石头，在规定的时间内谁先摸出石头，谁就赢了。通常还要下赌注，而站在旁边的伙伴，是公正人，也是怂恿者。

然而，这个时候游泳，大人是不允许的，除了天气的原因，更主要是民间有一个传说。还没有到立夏，到河里游泳，传说是打扰龙王爷做美梦，此时万一他动怒起来，那便会把在上面玩耍的人吞进去。当然，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不过，遇到大人远远地要经过小河，就赶快从河里爬起来，然后抓起河岸上的衣服，来不及穿，撒开丫腿，然后躲到偏僻的地方穿好才敢出来。

现在，这样的情景现在也不复存在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村里越来越多的大规模的养猪场建起来。那些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污水，直接流入那条养育我们长大的小河。苍蝇满天飞，臭气熏天，只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再也见不到清澈见底的小河了！此时，想起乔叟说“一切获得的同时都是牺牲”，那么，经济的发展，是否一定要建立在痛苦之上，建立在牺牲环境之上呢？

（四）

故乡的记忆是清新的。

故乡的记忆是深刻的。

许多时候，我对自己说，把记忆涂抹成文字后，再不去回忆过去，让一个时代的结束。然而，在春的怀中，总让我想起，而真正的忘记，我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

因为，人生，就是自己折磨自己的过程。

2006/4/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