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宋人邵雍吟咏桃花的诗句:
施朱施粉色俱好,倾城倾国艳不同。
疑是蕊宫双姊妹,一时携手嫁东风。
这诗将我带到了亘古至今的那一个个生机盎然的节令:农历二、三月,阳光和煦,草长花妍,姹紫嫣红,万物更新,东风与莺燕同舞,骚客伴蜂蝶共吟。这时的桃花激情荡漾,不待叶绿,即吐芳馨,或红,或粉,纷呈艳态,各显娇媚,花蕾鲜活,落英缤纷……啊,那不是武凌渔人为之乐而忘返的东风拂拂的桃花源吗?
是的。谁不愿意“嫁东风”啊?就连李花也“小小琼英舒嫩白,未饶深紫与轻红”;梨花都“翦水凝霜妒蝶群”……
当这些诗句中嫣红的桃花、嫩白的李花、凝霜的梨花次第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倏然间,我的心幕上回放起我和姐姐等亲人回余氏老家给父亲上坟、参加余氏家族清明会的镜头来——
清明节是我国传统的祭祖、踏青的节日,今年的清明节是4月5日。
由于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除了将原来的“新年”改作“春节”而保留下来外,几乎否定了中华民族所有的传统节日(好像中国的传统文化都是糟粕一样,殊不知,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当然,也就没有将清明节列入法定节假日了。尽管,近年来要求将在我华夏民族延续了几千年的优秀文化遗产——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等传统节日列为国家法定节假日的呼声很高,但依然迟迟未得到当局批准的情况下,老百姓也依然故我,自己抽时间过这些节日,担当起了传承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主角儿来(个中所见人心所向之一斑了吧);所以,我们余氏家族今年的清明节上坟、集会就只能安排在了4月2日了。
我的老家的老家——余氏家族下我们的一个分支最老的曾祖辈居住在永兴镇余家桥,它在我居住的公兴镇东南几十公路以远的地方。我父亲的坟茔也在永兴镇。所以,我们每年清明节都要去永兴镇给父亲上坟、参加余氏家族举办的清明会。
头天,我们就准备好了上坟用的祭品,不外雄鸡、刀头、纸钱、蜡烛、香和我父亲生前喜欢的烟、酒等等。
这天早上,我们从成都高新区桂溪乡妈妈家出发,驱车前往永兴。我姐姐驾驶着她心爱的蓝鸟轿车。车上,姐姐的、哥哥的和我的共三个孩子情绪欢快地坐在后排。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姐姐神采奕奕、自信娴熟地开车的样子,我心里倏然升起一种崇敬的感觉来——我深深地知道,我的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她今天特别的神采奕奕,不仅仅是因为她开车时的自信和娴熟,也不仅仅是今天才有的啊!
汽车唰唰地奔驰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车窗外的浅丘起伏的开阔原野、平坦的田畦、吐绿的树木、星罗棋布的农舍、嫣红的桃花、嫩白的李花、凝脂的梨花,都象要跟汽车“倒赛跑”般地向后退去,退去;阳光透过车窗忽闪在我们的身上,好像春姑娘的一张张金色纱巾一样飘拂着,陡然拭去了我们身上曾经的冬的寒气……
可能是因为新修的公路好走,也可能是因为新修的公路裁弯取直了,所以,才半个小时的功夫,汽车就开过永兴镇十多公里了。我们记得,往年这段路至少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如果不是先到了的家人没有见到我们的车驶过而打电话的话,没准儿,我们会以为永兴还在前面呢!
姐姐急忙掉转了车头。一会儿,汽车停在了永兴镇上我远房大姐的家门口后,我们就徒步往余氏家族的老家、父亲的墓地余家桥走去。行走在久违了的乡间小路上,阳光轻柔地洒在我的身上,带着花草香味的一缕缕清风扑面而来,抚摸着我的面颊、撩起我卷曲的头发来,痒痒的,酥酥的……此刻的我觉得特别清爽、特别放松、也就特别愉快了。
“到了!”走在前面的姐姐指着前方说。
“哦,到了!”我们附和着。
父亲的坟茔座落在一座不甚高的山的山麓,前面有一条终年潺潺流淌着的小溪,后面山上的树木都已经挂满了嫩黄,微风摇曳着它们,好像在向我们柔柔地招手。如果草木能言,一定是在说:“欢迎!欢迎!”坟茔周围草色青青,蛱蝶翩跹,一片勃勃生机。我们将祭品一一陈放在墓碑前,点燃了蜡烛、香、纸钱……
当我叩拜时,一种感觉突上心头:生命是那么的坚强而又那么的脆弱啊,我的父亲由于当年的社会浩劫,受尽了屈辱,而含恨九泉……
“爸爸走得太早了!”姐姐声音哽涩地对我说:“不然,我们会很孝顺他的,他会过得很幸福的……”
“是的,爸爸走得太早了……”审美分享型的我说这话时,感觉到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接下来,我们来到余氏家族现在最老祖辈的住地。这是一个座落在父亲坟茔所在的这座山下的四合院。四合院的背后是青翠的山峦,前面是一冲良田,田里支撑着一畦畦白色的塑料蓬,蓬里种植着草莓。往年这些时候,草莓已经鲜红鲜红地上市了;可能是今年闰七月,节令来得更迟一些的原因吧。我想。
院里有一个宽敞的水泥坝子。此时,坝子里已经摆满了桌凳,早到的人们在亲切地寒暄着、交谈着,一派热闹的气氛洋溢在这个院落里。
我知道,我们余氏家族的清明会就要在这里举行了。而它的第一个程序是,每一家人到来的时候,都要从家族组织者的手中领了早已准备好的香蜡,前往院子背后的山上给余家的列祖列宗上坟。将蜡烛点燃的当儿,我感觉这个程序很有意义:让我们晚辈缅怀先辈,记住自己的身世——我们的生命是先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能辜负祖辈对我们的期望,要秉承前人的遗风,不能熄灭了先辈点燃的火种,要一代代传下去……于是,我想起了一个物理学上的词汇“惯性”:正因为,上帝将第一推动力给予了我们的祖先让他们有了生命,我们的祖先又给了他们晚辈的生命……生命就这样一代代随着“惯性”更迭着、繁衍着、延续着,适才有了我自己啊!这也许是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想法,但是,我觉得很在理的。
当我还沉浸在自己对生命的遐想之中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院子里,几十张桌子前已经坐满了人。
“哑静!请哑静!”一个身穿蓝色中山服的组织者,正站在屋檐边的一张方桌旁精神爽爽地高声招呼着说:“请大家哑静!我们开始开会了!今天是我们余氏家族一年一度的清明会,今天参家清明会的一共有88户人家,有一户人家说出不起伙食钱,没有来……”
“下次出不起钱的,我给代交了。”坐在我身边的姐姐悄声对我说。
“姐姐,你真心慈!”我对姐姐说时,心怀一片敬意。
“不是,我们要好些得嘛!”姐姐实话实说道。
这一户人没有来,我的心里即顿生出些许遗憾来——一笔难写个“余”字儿啊!其实,我和姐姐这次都多交了些钱(我姐姐一家三口就交了200元,我也交了100元)。我知道这清明会是实行aa制,其实一个人也才交15元钱,但是还是有人交不起,即便交了15元钱中的好些人家,也许也是紧缩了好几天的开支而凑起来的。这说明我们的社会、尤其是农村距所谓的“小康”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走的啊!
看来我又走神了,当我收回思绪的时候,组织者已经声悠悠地念完家谱开始讲话了,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同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们要相互团结,共同发展……”
我在心里想:是的,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人!现在也是一个“大家”的一家人!
但是,我脑海里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怎么我们会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们是蒙古族?我怎么不知道?蒙古族有姓“余”的么?这位年逾花甲的组织者莫不是信口雌黄啊?
我知道的是:春秋时期,秦国有位名臣叫由余,他的祖先是晋人,为了躲避战乱而逃往西戎。由余原本在西戎为臣,后来奉命出使秦国,他见秦穆公贤德大度,便留在秦国为臣,深得穆公信任。他为穆公谋划讨伐西戎,攻灭12国,使秦国成为西方霸主。他的后人称为余氏。就是现在的余姓。
西戎当时主要是蒙古族。看来余姓乃成吉思汗后裔之误因此而成吧?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五千年前的中华民族一定是一家人的啊!姓余、姓李、姓司马……都是这个家“惯性运动”下的分支而已。我们都要为了我们民族的兴旺发达而如组织者刚才讲的那样“相互团结,共同发展”啊!至此,我释怀了,我坦然了;适逢组织者的讲话也完了,宣布会餐开始。
当扣碗肉、响皮肉……诸如此类的美味佳肴次第端上桌来,大家举杯为我们家族、也为我们中华民族的兴旺发达而举杯的时候,全坝子的人们都沉浸在融融乐乐的大家庭氛围里面去了……
春天是生命勃发的季节!
清明是生命长歌的节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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