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半年了,每周六总有一件事必须做,就是陪同我母亲及母亲的姐姐我的四姨去超市购物。她们姐妹俩都是七十多岁的人,母亲矮小、四姨瘦高,一高一矮走在街上,常引起人们侧目,有同事说她们俩姐妹的皓皓白发,真有点仙风道骨的矍铄。
其初,我常常自豪于她们的左右,家中能有这样健康的老人真是一幸事。但时间不久我就开始不耐烦了。
我自小就是很任性,很不听话的孩子。小时候由父亲宠爱着,常常无理取闹,有一次还故意摔碗筷,父亲也不说我,因是家中的惟一的女孩子。这任性发展到以后,就是上学自己做主,考学也自己做主,当然婚姻也是自己做主办的,为结婚的事还同母亲闹过,但最终还是我胜利了。不耐心,是我最大的毛病,我知道,但我不愿意承认。
为此,陪同她们到超市购物,对我来说,不再觉得是一件新鲜的事,开始很难受地看着,她们俩到超市后,总是慢慢地看、慢慢地选、要看时期、要看配料的组成、要看标价,每一件她们要的商品都要由我来告诉这一切,我的耐心受到了极大的考验,当我加快步子走到别的货品架,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每次都被母亲或姨妈叫回,无奈只得静下心来,慢慢地配合她们,也就是帮助她们,购完物后,她们俩还要分开装,哪些是四姨的哪些是我母亲的,要分装两个购物筐中,到了收银台也要求售货员将商品分装好,俩人为谁提哪一袋还要争执一会儿。最后,每次上街到超市都成了我的一件繁重的任务,有好几次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但一看她们那满脸的皱纹还是没有说出。
我曾悄悄地说给老公,老公很痛爱我地说:“你就将就点吧!我们都会老的,就当是孝敬老人啊!”于是,我只好装着耐心的样子,继续陪同着她们一起逛超市。
半年过后,我仍然是不安心地陪同着,怨言还是不住地在心中回荡,虽然行为上没有抵制,但心情一直不好,只是忍受着这一切。
每天回到家中,母亲总在厨房内,四姨一看我们进门就开始抹桌子,并摆上装得满满的一碗咸菜。我一放下提包,也要立马冲到厨房内,打开消毒柜,取出碗筷,再打开电饭煲,开始盛饭,每天两顿饭都是这样。我在这种饭菜都有人准备的生活里,却没感受到快乐,感受到的只有受限制,我想吃的菜没有,我不想吃得菜一直在饭桌上摆着,一般都是母亲和四姨爱吃的。还有洗澡的时间也做了规定,一个星期只能有一次,多一次是不行的,母亲解释那是因为洗衣机太忙碌,她们的衣服要同我们分开洗,还要分开洗内衣及外衣,还有袜子也要分开,当然这样分也是最卫生的,但她们安排的时间却不合理,原本是一个星期洗两次澡的,但这一下却只能洗一次,全家人的习惯都得改。
母亲最喜欢等我孩子回家,她又可以重新安排一个人的吃饭、洗澡之事,她与四姨最常做得事就是站在孩子的卧室门前,问孩子想吃什么,冬天要孩子穿保暖衣,夏天要孩子多吃冰糕,每次孩子上学前准备衣物时,母亲也站在门前问着她想起得所有的衣物,原本我是要孩子自己收拾,好养成孩子自立能力,谁知母亲来后,孩子再也不用自己想怎样准备衣服,只要听我母亲在门外客厅沙发上念道着,就一件一件收拾妥当。我曾责备过母亲,母亲却说是我找理由偷懒,不想管孩子。我只好无言以对,老公劝我说,孩子大了,他会知道外婆的好意的。
在单位是领导安排,回到家中又是母亲安排,这就是我的最大的不情意的地方,我不想有一个人总在身边给我指示。我觉得痛苦着,生活原本的乐趣却没有了,以前我一人做家务时,我还能抽出时间来看一点自己的专业书,这下可好,一到晚饭后,母亲就要给我安排织毛衣、钩帽子、缝衣服,整个一个女人的针线活,而且还是这一件还没忙完,又有新的一件又来了,不是衣服就是毛衣,不是毛衣就帽子,家中原来放了多年的旧毛线全被我母亲和四姨找出来了,排了一排等着我来织成衣物。帽子都已钩了五个,毛衣织了三件了,还有毛裤,不知以后还能有什么,时间就这样在这种活路中消失,我的岁月也在这钩针与毛衣针中滑过,每晚一上床,我只能在床上看一会儿自己想看的书,但睡意又上来了,只好倦进被子,去梦乡中。
也许是我的想法太多,也许是我不善解老人的心意,老公为此批评了我好几次,但我还是想自己能安排自己的时间,但我又不敢违抗母亲及四姨的所有安排,只觉得她们俩人只要看到儿女照她们要求的去做,脸上不笑,但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有一次孩子当我的面说外婆她们好罗索,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担心是我的表情给了他不好的榜样,我立即说了他,我说人老了都这样,到时父母也会成外婆那样的,要尊重老人。这件事过后,我再也不在表情或言谈上说母亲和四姨她们不好之处,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现实中这样做,但心里还是期待能有自己的生活,能有自己支配的时间。
那天,像往常一样,我同母亲和四姨又去超市,购了许多物品,四姨和母亲每个人提了一袋子向外走去,在出超市前有一段扶梯,从扶梯走下时,母亲很自然地提高了一点袋子,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她提的袋子是不会擦着梯子的,但她无法正确判断。母亲慢慢地跨过了扶梯,向门口走去,我凝视着母亲那原本直直的腰板,突然发现已开始佝偻,雪白的发丝,撒在弯曲的背上,步履蹒跚着,还有点微微摇晃,好像被她提的那个袋子压着了,我急急地走上前,提过了她手中的袋子,同时也将四姨手中的袋子要了过来。母亲她真老了!人老得竟然这么快,快得我们都来不及察觉。
那晚,我认认真真地织着母亲要的旧毛衣,不再烦躁不安了,心里却是一股股地难受,看着身边坐着的白发母亲,我突然感受到我陪同母亲的时日是有限的,能同母亲呆在一起真是幸福,是我们做子女的荣幸。
母亲你安排我吧!有你的安排我的生活才有意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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