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父亲(一)
——写在2006年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祭奠祖先,是我国古有的习俗。在我们当地,大凡出嫁的女儿,都会在清明节回娘家祭奠已故亲人,和健在的亲人团聚。我也不例外,婚后每个清明节,我都要与两个姐姐在娘家聚会。那时由于我的祖父祖母过世很早,没有坟墓,我们女辈们不去上坟烧香。只是我的侄儿们春节、清明节时去给老祖先们烧纸钱祭奠。我们姊妹和兄长带些礼物和父母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祝愿二老健康长寿。那欢乐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不幸的是,1997年4月,父亲远离我们去了天国。“人活七十古来稀”,父亲仙逝时83岁,所以,父亲的去世,在当地人们看来算是喜丧了。然而对于小女儿的我来说,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当时我怎么也不理解父亲会永不回来了。我多么希望父亲是去了遥远的地方,或新疆或青海或别的什么地方,他还会回来。即使他老了,行动不便,我想念他时,我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去那里看望他。然而,幻想总归是幻想,它无法成为现实。生老病死是生物界的自然规律,它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回到现实,痛苦淹没了我。尤其是父亲去世的三年里,晚上常常梦见父亲,白天往往无意间或因事睹物想起父亲,那时我总是泪流满面,悲痛不已。听人说,父母去世后三年里,儿女总是要遇到病难祸灾,那时老天安排他们在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实践证明这话该是真的吧。
以后的岁月里,悲痛虽减轻了些,但我时刻没有停止对父亲的阅读。我知道,父亲是我今生永远阅读不完的一部大书。每次的阅读,都令我很受教益。随着时光的流逝、阅历的加深,思念之泪渐少,可是阅读父亲的感受越来越深刻。感受愈是深刻,就愈是希望把它告诉父亲。其实我早想写信告诉父亲我的感悟,然而父亲不识字,父亲与我已分隔两个世界,我怀疑他能收得到、读得懂吗?欲说不能的憋闷常常令我失眠。
昨天,我冒着小雨和4级大风,利用早上7点到10点三个小时时间,骑着自行车风行来回近40里地,回家为父亲扫墓祭奠。回校后5分钟就上课,实在是累极了,但是我心里十分轻松。我不相信迷信,但是为了父亲,我还是宁信其有。希望如童话一般,从我燃起的缭绕的香烟里,慈祥的父亲走了出来,看到风雨兼程匆匆来看望他的女儿,希望他拿上女儿送给他的纸钱,去满足他唯一的享受——看秦腔戏。
今天,我之所以改变原来想法,在键盘上敲击《阅读父亲》,是因为今天我看到的一篇文章启发了我。文章中写到“清明节,就让我们暂且忍住悲痛的泪水,用我们充满深情的文字,缅怀已故的先人;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托起心底的一片哀思,告慰自己因亲人辞世,那颗曾经一度苦痛的心灵。相信,天国里的亲人定会在天有灵,九泉下的父母也会泉下有知,他们的魂灵,一定会把我们的深情读懂。”(节选自雪舟《清明节的思念》)我请求“烟雨”,代我向天国里的父亲捎去一封久违的信,让他明白我今生今世时刻在阅读父亲。
一 父亲的进取能干
父亲13岁时,祖父就因病撒手人寰。作为长子的父亲,要照顾一个姐姐和两个弟弟,他开始扶着犁耙耕田种地。家里没有吃的,他和别的大人去河北用祖母纺织的粗布换粮食。等弟弟们大一些能帮他干活时,又赶上国民党抓壮丁,没办法只好让二叔去了。由于劳力紧缺,当时我家和我二祖父家(二祖父有一儿一女)一起搭灶吃饭,一同下地干农活。再后来父亲成家,又给两个弟弟娶了亲。一家二三十口人,男人们在田里种粮食、种棉花,女人们在家洗衣、做饭、养家禽、管孩子。家大人多,管理起来很费事。父亲总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努力组织一家人想方设法挣钱,省吃俭用攒,用积攒的钱再买耕地扩大再生产。他特别上进,心里一个奋斗目标——把日子过到别人前面。所以在当时,我们家吃穿还接济得上。临解放时,我们家已拥有几十亩地的家当。
没曾想新买的耕地正赶上解放后划分成分。因我家耕地多,村里那个外号忙引老四的硬要把我家定为富农。五六十年代,家庭成分对子女上学、参军、招工等关系可大了。为了我们几个的前途,父亲多次找工作组说明情况:我们靠勤劳节俭起家,没有雇佣一个长工短工,更不用说剥削人了,不该划为富农。经过调查,最终我家被定为中农成分。这事对父亲影响太大了,直到我四五岁时,家里偶尔吃一顿干面条,父亲就不许我们端碗出门吃饭(小时候,我常端碗去街道上,和同伴们边吃边聊),怕别人看见了又提高我家的成分。
由于父亲积极进去又能干,解放初他被推举为保长。年富力强的父亲,不甘寂寞。在工作组干部鼓励下,他起早贪黑干好自己家里的活,还协助干部忙公家的事,帮助劳力弱的人家抢收粮食等。农业合作化后,父亲又担任生产队长,风风火火干工作,踏踏实实做好农民。他为人做事都深受社员好评。
八十年代末期,我的大侄儿结婚生子了。家里祖孙四代,按说四世同堂,应该是家丁兴旺,令人高兴的事。但是我嫂子不乐意了,说什么因为有老人拖累,我小侄儿的婚事定不了。本来她和我的父母关系一直就不好,那时她便更加放肆起来,闹着分家。我父亲过惯了大家庭生活,还是喜欢大家在一起感情亲热些好。因为提起分家,他心里就不免伤感。解放后,他给自己和兄弟们分了家,直到现在我的表哥们还抱怨我父亲,指责给我家分了三间房,给他们父亲两个合分了三间房。我听父亲说,当时,两个叔父房周围许多大树也分给了他们。唉,都怪我那贫嘴懒身子的婶婶,自己不勤劳致富,还搬弄是非,让我的父亲出力不讨好,几十年受冤枉。60年代初,我大哥娶妻生子,父亲又给自己的儿子分家。妯娌们也是常因一些小事搞得关系不好。现在到自己七八十岁将要成为古人时,还逼着去为孙子分家,这怎么能不教他难过?!我嫂子一看说服不行,又来下马威。她让别人给我大侄儿房檐下砌了锅台,她一人在那里做饭吃。街道人来人往,这些景象明摆在那里,乡党们必定会议论的。可怜我父亲一生要强,觉得羞愧极了。难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不思茶饭,整晚失眠。一天傍晚,我回婆婆家,在村外遇见父亲。他说起这事,无限痛苦,感慨地说:“人一辈子不要太能行(能干)了,能行了反倒痛苦。”我劝父亲别管那些事,但是以他的性格能省心吗?好在后来兄嫂都去城里打工了,父母两人才清闲了几年。
父亲的积极进取,深深的感染了我。我小时候,无论是学习、劳动还是干别的什么事,都要争取老师或家长的表扬。长大后,我深知自己天资一般,学识浅薄,不会出人头地的。但是我永不气馁,时刻鞭策自己扎扎实实、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几十年来,不管是履行公事,还是照顾老人,教育孩子,我都竭尽全力,尽力做到最好。
父亲的言传身教,教会了我积极进取,培养了我为人出事的能力。现在我也将这些传统美德传授给我上大二的儿子。天国里的父亲,听到这些消息,您一定会感到安慰吧?!
(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6-4-6 6:35:5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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