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一张巨大的天幕，宽大而又厚实。天幕缓缓落下，夜色开始降临。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按照白昼和黑夜的不同，而做了不同的分工。白天该做的事情，白天做。黑夜该做的事情，晚上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人类生存最古老的法则，一直延续直到灯的产生，才有小的改变。

白天人们为生存的衣食住行而努力劳作，夜晚人们一边恢复体力一边静下心来思考。白天为生存而活着，夜晚却为心灵而活着。为生存而活是必须的，但我更喜欢为心灵而活。

静静的夜，我没有开灯。任由几束路灯光从窗口射入，像朦胧月光。半躺在床上似乎疲倦，不想看电视，也不想看书；大脑正好理清白天繁杂的浮躁，像镜子一样映出真实的自我。剥去了虚伪的外衣，卸下了世故的面具。我是谁？谁是我？我想做的、我要做的、和我正在做的事情，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为生存而做的事情，往往不是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但又不能不做的。自己要做的事情，仿佛总是将来进行式的“过两年再做。”而自己想做的事情，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用行动去做。正如歌曲里唱的那样：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我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我有钱的时候没有时间，等我退休了，才能有钱又有时间；但那时还能去吗？矛盾的观点渲染着我的情绪。

矛盾像一潭混水，随着夜色的加深而慢慢地清澈起来。乱麻一样的思绪一根一根抽出头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那些过往云烟的往事，烟一样的散漫开来，那些世俗的是是非非，疼痛过，难受过，承受了，慢慢飘走。留在心底，经久不衰的确实心灵深处的童贞的感动。

朦胧中仿佛看见一盏晃悠悠的煤油灯，在夜色中发出橘红色的光。点点的火，虽不明亮，却赶走了一屋子的黑夜。

灯下，一位慈祥得发傻的老太太正全身心地守着发烧的孙女。布满了皱纹的手，时不时地摸摸孩子的头。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快点好；快点好。当小女孩睁开眼睛，老太太赶紧问：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调了很甜、很甜的白糖水。是甜的味道让小姑娘动心，她总是渴望着有甜的感觉。喝完糖水，小姑娘有继续躺下。老太太站起身，迈着她特有的磋步，战战兢兢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那是一种老式布鞋在地上挪动的声音，是那种三寸金莲走路的样子。

门被推开，小姑娘的姑妈手里拿着一盏玻璃瓶式的煤油灯进来。屋子一下亮了很多，但小姑娘却故意闭上眼睛。她也走过去，摸摸小姑娘的额头，用医生特有的口气说：烧退了。好好地睡吧，明天就好了。然后悄悄地出去。

屋子有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小姑娘睁开眼睛，看着灰蒙蒙的灯，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远在拉萨的父母是否还惦记着自己呢？难道自己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接走了弟弟却留下她在姑妈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冰冷的泪水滑过眼角。老太太用皱巴巴地手，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孩子，即乖巧又倔强。“给我讲故事好吗？讲“七仙女”的故事吧。”小姑娘知道奶奶有犯傻的毛病，只会讲那个她永远听不厌倦的“七仙女”的故事。奶奶把小姑娘搂在怀里，讲述着：从前……。故事内容是古老的，而那反反复复话语却是新的，如催眠曲一样，哼着，唱着就能让孩子安心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盏油灯总是在我心中晃荡。没有人知道，我的乖巧中，有多少无奈；也没有人懂我的乖巧中的渴望。只有奶奶在她不生病的时候知道，我的乖巧中包含着倔强和泪水。虽然我知道那次生病只是偶然地停电，不过，确成为我童年中难得温柔的怀念。也许是清明快到了，突然想起已故的奶奶。奶奶你在地下还好吗？该在你坟前看看您了——亲爱的奶奶。

手机响起，打破了回忆的宁静。这样的夜晚，一定是他的电话。出差几天他一定是想家了。

接通电话，只是一些基本的问候，却没有具体地说什么？喂、哦只是为感受话机对方的那个人此时此刻的存在，倾听对方的声音。他正远在天涯，但此时却鲜活的在心里。是的，这时这刻，爱我的人在远方想念我。我在夜色中把思念织成衣服，穿在他身上。夜越来越深，情越来越浓。心中翻江倒海，欲说你浓我浓，电话里几乎没有声音。只能听到，他从平静的到急促的呼吸。我知道，那颗心此刻正为我而跳动。一阵辛酸像海水一样的淹没自己。为了家人更好地生活，他不得不舍弃应有的温馨，去远方努力的工作。

没有语言的电话，但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是啊，这样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呢？谈事业沉重，谈学问酸，谈生活琐碎。那些熟悉的味道仿佛在空气中蔓延。相隔千里的两个人，用彼此依偎的心灵，默契地相互安慰。我真想变成一只黑夜的精灵，借天使的翅膀飞到他身旁，一头倒在他的怀里，呢喃，撒娇。

夜色朦胧中，人是坚强和脆弱的载体。有情人把思念揉搓成红丝线，线的一头拴着自己，另一头拴住心爱的人。希望一生一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不过这样的夜晚，为什么不能在现实之外让心在夜色中浪漫，一点诗情画意，一点温馨——懂你。

夜更深，情更浓。夜幕下多少动人的故事正在打开。是你，也是我。

二○○六年四月五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