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种子毕卜钻出大地,铺展到每个领域,世间万物吮着雨拼命生长,我的心被生长的声音涨满,象月夜狂潮掀起一涛一涛巨浪。有种声音卡在喉间,象要寻找某个静夜喷薄而出,有种情绪低回萦绕,欲诉还休,把颗心纠缠得无着无落。有种冲动驱逐着我的脚步,还有灵魂——出去,出去,出去……
被这种冲动牵着走出家门,天没亮,淡灰的光色下,春的味道霸道地伴随你的脚步,脚一提一放间都有昨夜春雨残留的甜香荡开来,手一摇一摆就打开无数春的信息。大地是一张报纸,无须灯光,满纸春情从鼻子、耳朵、脖子、甚至每寸肌肤开始,包裹你的身体,然后是心灵。它无法让你平静,平静不属于春天,连猫猫狗狗也失去了平常的温顺,不是冲过你的脚边,再杀回,忘我地做着爱情的游戏。
街道因为雾只能看到一小截,以为三两步就到尽头,原来却是云云雾雾一程接一程,走得脚累了汗出了,依然不知尽头在哪。望前面,雾茫茫,往后看也是雾茫茫,白茫茫的春雾里,别人看不清楚你,让春涨满心室的你是否又看得清楚自己?
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这么早出来是为了什么,我搞不清楚,仿佛脚步是着了谁的催眠术,心里有种急切的鼓点在配合着把整个人推到了门外,推入了整个萌动的春天里。
我要去哪里?
我要做什么?
我该怎么做?
一堆问号象浓浓的雾,答案也在雾里。心里清晰的是:
我必须走出去。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该计划好做点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是想离开厌倦了的这个地方,离开熟悉而陌生的人群吗?是想找点小生意搞搞,把生活的窘迫改变一下吗?是想给死水一潭的工作重新作个规划调整吗?……
每一个问号都相应带出两极的疑虑,做有做的难,不做有不做的烦,性格游移如我,在春天里能理出什么头绪,有的也就是冲动而已。
歇一下吧,不仅是脚,连心也累了。于是找一处树底坐了下来。是棵柳树,刚坐下时只看到灰绿的杆,慢慢的枝条也清晰起来了,然后连上面点点的绿也生动起来。才明白走着的时候看到只是春天的轮廓,坐下来,内容才依次添满轮廓。柳条在轻轻地摆动,象扬起的帆,让我感觉到风的存在,感觉到它扬帆的激情。翠绿的芽象壳里的小鸡刚刚啄开蛋壳,有的刚伸出绒绒的小脑袋,有的连小脚丫也踩出来了,而有的已在试着拍翅膀了。那是一种诞生的惊喜,不知道柳树作为母亲,它的心底是否正有圈圈的柔情由下及上?连我都想起我那八岁的孩子初生时的模样,感慨起生命的承接和轮回。突然就对时间敏感起来,想到了自己的年龄,想到日渐模糊的自己的青春。刚刚平静了点的心又躁动起来。出去,出去,出去……
站起来,面对雾里清晰起来的路,我竟然不知道该踏上哪一条更好,人到中年,在春天里变得优游寡断。正迟疑着,对面一树紫荆走入我的眼里,粉红带紫的花瓣因为雨与露的滋润,鲜艳得耀眼,象那群上学的中学生张扬的身姿,无视我的存在。我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摘一朵,仿佛摘下来,春天就落尽了。小心绕过地上的落花,逃离春天的堤岸。
出去,出去,出去……
回去,回去,回去……
一个声音幻化成两个,然后三个,四个……
春天是个混乱的季节,混乱的是雨,是花,是一腔的思绪。
来到办公室,打开荧屏,心里的冲动又来了。写点什么吧,文字是最好的避风港。一双手放在键盘上,手指制止不住地先动了起来,可是屏幕上依然只有空白,等待着填充。太多想写想说的,以致踌躇起来,害怕起来了吗?为什么一腔的情绪却化不出一行文字?
电脑背后是窗户,窗外,天色渐渐明朗,绿的树叶,红的紫荆,还有若隐若现的雨丝不知几时又跑了出来,它们尽情地在风里唱着、舞着、挥洒着颜色、激情,与春天融合在一起。
一窗之隔,我和春对峙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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