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让金樱子钩住了

乡里人这样赞叹白馒头：“真白呀，跟刺盦花一样白！”不用说，这种比拟，有白得可爱的意思。

刺盦花就是金樱子的花，因为它的果实形似古代盛食物的器皿——盦（an），一种两头小腹部鼓起的罐子，而且周身长满细刺，所以乡下叫它刺盦。

金樱子是江南山区常见的一种小灌木，一般生长在溪流沿岸、山谷石旁及山坡灌木丛中。它又名金英子、糖罐子、油阳刺等，树形介于藤本与木本之间，准确地说，应该是蔷薇科常绿攀援灌木。主茎上长满钩刺，就连那叶柄及叶背面，也长着小皮刺。那带刺的枝条放肆地伸向山道，我少年时代上山砍柴，挑着柴担在山间小路行走，一不小心，就被它钩住了——果子都没长出来，拿什么留客呀？

其实，金樱子即使不使出钩子，也会惹人注目的。那是因为它能开出美得令人窒息的花。农历三、四月，是金樱子开花的季节，这时山间的绿意渐渐转深了，那雪白的花浮在一片深绿之上，就如同墨绿的水潭上突然泛起一串浪花，格外打人眼。金黄的蕊、雪白的瓣，别致的香气，让人倍加怜爱。这时候，对它那讨嫌的钩刺就会释怀了。

金樱子的果是由花托受孕而成的。农历八九月是它的孕期，这期间，花托渐渐膨大呈罐状，表面像个刺猬，缀满毛毛细刺。经霜之后，果子由青转为橙红色，密密的细刺变成褐色，果味就变甜了。砍柴时走过山梁，金樱子故伎重演，又要钩人了。原来要请客呀，好！于是摘一个果子，用衣角包住，搓揉几下，果皮上的的细刺就掉了。掰开“罐”子，去掉里面粟米大小的种子，入口咀嚼，从粗糙的果肉里嚼出甜，嚼出酸，嚼着嚼着，最后，竟嚼出一点苦涩的尾子。这不奇怪，原本它的果实富含糖分、苹果酸、柠檬酸、维生素c等，还有用它熬糖制酒的。也可能就是因为那点苦涩，使得医家对它格外眷顾——它的果、根是补肾固精、涩肠止泻的良药。

有一种野物，与人类有着共同的嗜好，也喜欢吃金樱子的果。这种野物我们叫它箭毛，大概是因为它的毛坚硬如箭。翻遍词典没找到这个词条，我猜想，应该是近年来人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果子狸吧。它们吃金樱子时囫囵吞枣，连同“罐”内的种子一起吞食了。结果，种子消化不了，随粪便一起排出，那些粪便包裹着种子，恰恰成了种子发芽时的好肥料。不过，猎人据此掌握了果子狸的行踪，这野物多半要遭殃了。

多么聪明的植物呀！它借助果子狸的粪便营养了后代，又报了果子狸攫食它种子的一箭之仇。如今我怀念这种植物，除了对果子的回味，还因为我爱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花，那善于利用外力发展自己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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