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下岗、上岗的风吹的何倩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上班总有一种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总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何倩，张总让你到他办公室去。”小王对何倩说。

“说没有说有什么事情？”何倩反问道。

“没有，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张总就让我叫你去。什么也没有说。”

何倩心里就像是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张总是副厂长，他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做下岗的思想工作。这些年来，何倩很少接触周围的上层领导，对领导她总是敬而远之。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地方失误？没有做好？何倩边揣测边走到张总的办公室门前。门是半开的，何倩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张总，您找我。”何倩很轻的有些胆怯的说。

“是啊，这些年来我们都很少关心过你，说来真是惭愧，来来坐下说。”张总边笑着说边站起身来，从办公桌走到沙发前。

“来，坐下。”他招呼何倩坐下，然后才坐下。

“张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何倩坐着问。

“也没有什么大事。最近厂里的改革进行的很开，你们那里怎么样？”张总还是笑着关切的问。

“我们资料室是不是要和图书室合并？他们好像是这样说的，张总厂里的意见是不是这样的？”

“厂里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具体的方案还没有真正的确定。下面反映是不是很强烈。你是怎么想的。”

“张总，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我的工作情况你们领导是看见的。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谁都不愿意下岗。”何倩还是满脸堆笑着说。

“工作麻，每个职工都很努力。关键的还是要看谁最适合做，谁做的效果最好。”张总喝了一口茶，说话的速度明显的缓慢下来。

“如果我年轻几岁，那我还可以出去拼搏，如果我老几岁又可以办里内退。唉我现在的年龄是最难办的，所以还希望领导能考虑我的实际情况。”何倩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嘟、嘟、”张总站起身来，拿起话筒。

“开会，好我这就过来。”

“何倩，我马上要开会，你的事情我们晚上喝茶谈好吗？”

“那好，我们在联系。”何倩点点头，立刻退了出去。

回到资料室，何倩心里觉得有些侥幸。张总的话和表情让何倩琢磨不透，是想帮自己立足，还是想通过自己的话来帮助别人。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候找自己？何倩越想越糊涂。

下班前，何倩还是接到电话去喝茶。

茶房喝茶真是休闲的好方式。为了吸引客人，茶房的大厅都布置得很好，既有现代化的舒适设备又有微缩的园林树木和山水景色，让人在其间喝茶聊天的同时又有大自然的享受。何倩来到预定的地方一看时间，发现自己提早了十五分钟，于是她找了一个即可以看到大门又可以瞟到窗外的角落坐下，面前的桌子不大，奶油色的台布，两只红色的康乃馨简单而又大方，还清爽美观。

拿着茶单她也不知道该喝什么，随意的点了一杯“绿牡丹”的青茶。

服务员从托盘中取出茶杯和水壶放在桌子上。等人和等车的时间是很无聊，即无奈又无法。何倩一边用眼睛瞟着进门的人，一边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红花、绿茶、还有茶上升起的寥寥的白烟，就想一副色彩鲜艳有动有静的画面。何倩看着有一种喜悦感，不禁想起一句名言：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想到这里何倩情不自禁的笑了。

用手碰起茶杯，宛如捧着一汪晶莹透彻的碧翠。那用线捆扎的很有特色的茶，在开水中慢慢展开，慢慢丰满，最后绽放成一朵真正的绿色牡丹花，同时把一杯水染成飘香的碧绿，一杯茶就是一片春色。在家里泡茶可没有这种享受。

“何倩，你在这里。”一句话把何倩从遐想拉回到现实中来。

“张总、你好、对不起、刚才我走神了。”何倩很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刚才想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只是看着这茶很有意思。在家喝茶就没有这种雅兴。”何倩还是有一点缅甸。

“何倩，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这么多年一个人带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我现在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维持多久。不知道工厂这次改制的情况对我来说是好是坏。”何倩把话引到具体的问题上。

“你的问题全厂都知道，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作了。关键看你自己怎么去为人。”张总，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那天你在咖啡厅穿的那件浅紫色的裙子真漂亮。远远的就很耀眼。”

“那天是为燕子饯行，大家都想留下美好的影响。”

“你平时为什么不打扮自己，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吗？”

“我本来就不想招摇，只想默默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工作好与不好，不是用你的嘴来评定的。不过何倩你打扮起来很有女人的味道，得体的衣服和书卷气，似乎凝固着什么？我说不出来。但是男人都能感觉到。”说着，他把自己的椅子微微的想何倩摞动了一点。接着说：“这些年怎么就没有发现你这么出色呢。是你把自己演示的太好。不过美丽是上天给女人的一种本钱，你可要好好的利用。”说完，张总脸上只是笑。

何倩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一种尴尬难堪的局面出现在眼前。何倩开始有些急噪不安，如坐针毡。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简单的问题可以导致简单的结果，而这一切又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何倩低着头，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矛盾时候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能为目前的利益出卖自己。

“何倩，有的事情你也不必着急，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好好的考虑。我忘的还有事情要办，今天我就先走了，你在坐会，我请客。”张总似乎很懂何倩的心情。说完就宾宾有礼的走了。

何倩望着窗外，黑色的夜已经笼罩了一切。虽然有一串串灯光在燃烧，但何倩突然感到没有一盏是属于、照亮她的。何倩独自坐在那里，虽然还是那杯茶，但怎么也品不出当初的味道。说不清，是心碎了，还是茶醉了，一种寂寞的惆怅从她心底慢慢的浮出。这些年来何倩一直非常谨慎的为人，她知道口水可以淹死人的道理。但是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谁能真正的体会。

在很小的时候，何倩就从邻居王婆婆数豆的故事中懂得了寂寞的含义。王婆婆有一个大碗，里面装的是炒的及硬的蚕豆，而且颗粒是非常的那种。小时侯我们叫“石豆”因为它像石头一样的坚硬。这种豆子不好吃，王婆婆拿它做什么？何倩很好奇，问过，王婆婆说是没有事情的时候拿来数数的。后来何倩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去问奶奶。奶奶告诉她，王婆婆是一个孤寡老人，当她想自己的亲人时，就会数豆。有时会数到天明。这几年，何倩才真正的懂得了王婆婆数豆的意义，那时一种怎样的孤单、寂寞、无奈的心境。

何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孩子已经睡了。何倩和衣半躺在床上，像牛羊反刍一样开始龃嚼自己的伤痛。眼泪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

“嘟、嘟、”何倩提起话筒，原来是黄翔打来的。

“不好！”何倩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终于说出了在心中挣扎了很久的话。

“我马上到。”黄翔挂断电话。

何倩也正想听黄翔的意见。

没等何倩整理还思绪，黄翔已经敲门了。原来他是经过此地特意打电话问候。

“何倩怎么了？”黄翔开门见山的问。

脆弱何倩把自己的痛苦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看着何倩的样子，黄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走过去搂着她，吻她。何倩一边推黄翔，一边说：“别人想欺负我，你也想欺负我吗？”

“不，何倩我爱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是爱你的。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们可以重新来过。”黄翔知道能安慰的何倩最好方法就是爱她。

何倩的心似乎有些感动，挣扎显得没有力度。黄翔不管何倩的挣扎，把她抱起，放在床上。也许是人的本能，何倩不在挣扎……

“黄翔，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何倩翻过身来，温顺而又深情地问。

“在乎，那还用问！何倩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美。”黄翔搂着何倩，在她脸上轻轻的吻。“真的二十年前我要有现在的胆量，你还能被别人强走吗？下岗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想你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能行。”黄翔一只手轻轻的抚摩着何倩黝黑油亮的头发，一只手抚摩着何倩红润的脸。

“何倩你真好，你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激动过。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不行了。”黄翔有些激动的说。

“你什么时候打架，留下的。”何倩摸着黄翔背上的一条突起的巴痕问。

“在广州跑摊的时候留下的。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可是不容易。”黄翔没有过深的解释。

“时间不早了，你走吧。”孩子已经十二岁了，何倩不得不理智地说。

“不，我今天就在这里。我还没有把你读够。读你才有好美的味道。”

“不行，真的不行。今天已经很过分了。你在不走以后我就不理你。”

黄翔了解何倩的脾气，于是把她搂在怀中再次亲热后，只能匆匆的离开。

夜越来越深，可是何倩怎么也睡不着。她情不自禁的想到以前，丈夫宠她疼她可是根本不了解她。而黄翔对她的那种温柔似乎完全不同，似乎一切都恰到好处。特别是他在走前还轻轻的跟她把被子掖好，就像是在对待孩子一样。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不同？她一下子想起一本书的名字“谁的荷尔蒙在飞”，是人与生俱来的不同基因，才会有人在梦里寻她千百度的情意。也许只有这种情意才能激化灵魂的最深处，把俩个人圆润默契，粘呼呼沾在一起，难分难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