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我突然听到客厅里的挂钟敲响一记单调的声音,我的思路被它打断,我正听着,它却不响了。我立刻明白,这时是深夜1点了,人们早已睡去了。此前的我,由于太过于聚精会神地工作,挂钟敲的多少响,全然不在心上,竟然不知这夜已经这样的深了。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喝了一口黄昏时分泡的碧螺春,双臂向头上举起又张开,绷紧了筋骨,伸了伸腰。好在那口碧螺春茶,把睡意都驱散了。
我把目光移开写字台,想放松一下。突然听到“逢”的一声,我下意地将目光移向响处。哦,是夜风掀开了我的窗帘。我以为窗帘这么一掀,过不了一会它会恢复回去的,谁知这一次它竟保持着掀开时的角度,不愿再收回去了,好似要引诱我去观察帘下的秘密似的。
既然如此,我只好离开写字台,钻进那掀开的帘子底下,双手扶着那模糊的窗框。我要正要放松放松身心,顺便了解一下这时窗外幽幽的夜里,大概能有些什么可以在意的东西。
啊!这春之夜,是多么的宁静,多么的温柔,多么的深沉。我不想再去拿起桌上那支笔了,我干脆就给身心放假,让它去与那夜景中的一切交融与和谐。我不由自主地走到阳台去,扶着栏干,任眼信望四方,任耳信闻周围,任心信游夜空。
今晚的夜空不全黑暗,我知道浓云里隐藏着新月,看上去,好象那次我对着灯光观察玉镯,以辨它的真假时那样的朦朦胧胧。在云薄的地方,云几乎挡不住月光的穿透;云厚的地方则黑乎乎的,好比一幅水墨画中不规则的浓笔。在暗淡的夜空之上,隐约可见一些乌云,悄悄地慢悠悠地相继向西方移动,这是将要有雨的预兆。此时我心中也跟着掠过一丝淡薄的阴云,似有不快之意,但须臾又消失了。
远处公路两边的那些树,象排列整齐的卫兵,一动不动的。我知道,这缓和的夜风,其力量仅仅能够掀起那张轻而易举的窗帘而已,不足以动摇它们,它们在和平的夜境中打瞌睡。
这重重叠叠的高楼,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这在白天都不可能,何况是夜晚呢?我只听到远远传来一片嘈杂不清的蛙声。这蛙声虽然传到我耳畔时已经很微弱了,但我能感受到重重叠叠的高楼背后的田野里,万蛙争鸣的氛围。这蛙声,好象来自远古战场的嘶喊;好象来自古罗马竞技场的喧闹;又好象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所发出的吼声……我的心中隐约泛起一缕忧郁,但我立刻把这缕忧郁的心绪剪断,不让它延续下去。因为我想到几句俗语:“君子坦荡荡,小人虑戚戚”;“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杞人无事忧天倾”。这些俗语使我的心境变得简单多了。
忽然,我发觉在嘈杂不清的蛙声里,久不久可以听到一声较大的、较低沉的、较临近的怪声,我不再注意那些来自远方的嘈杂的背景噪声了,而专注于聆听这个新发觉的孤鸣。哦,原来这孤鸣来自不远处的一张池塘,那是一种硕大的土蛙的叫声。这种土蛙,不善连续的叫唤,只是久不久来一声响亮的,有点“一鸣惊人”的味道。我想,人生也不一定以不止地争鸣来表现自己的价值,如若声音有份量,又有特色,虽只一声孤鸣,却也引起注意的。
我立刻把目光投向那张池塘。夜风不止地从那张池塘“拂拂”地迎面吹来,微微夹带着略似鱼腥的气息。这风抹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它的湿润和温柔。当这风稍大一些的时候,我又觉得它遗留着早春寒冷的本质。那池塘的岸边竖立着一根粗大的电杆,电杆上一盏桔红色的灯,灯光静静地照着池塘的水面。微风掠过,水面荡漾起粼粼的金波。那光影反照到塘边的一堵残壁上,晃悠晃悠的样子,更烘托出夜的神秘来。前两天的春雨,使池塘提高了水位;由于春之未深的缘故,青草尚未长满它的岸边;池中之水,虽然有些混浊,但富有营养。我相信,那里正孕育着新一代的生命。我想,只要这地球还存在,生命是不会断绝的。
我久久地望着池塘遐想。那静悄悄的夜、那拂拂的春风、那桔红的灯光、那金波粼粼的池水、那听未真的远处蛙声、那偶尔一声的近处孤鸣,交织成一幅轻松自然的春夜图。我在走进这幅图画的时候,没有想到什么,脑子好象一片空白。心灵的运动,只短路在夜、风、蛙、灯这几样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东西。此时,我不愿去想古今中外、不愿去想过去未来;不愿去想衣食住行的人生琐事、不愿去想迎来送往的官场应酬,甚至连明天将要面对的复杂事情也不愿去想它,只一味地解放心思,纵容心思的懒散,暂时把自己变成一个昏庸无能的人。我想,我必须学会这样的解放自己,总不能把自己捆绑得紧紧的,去走着这坷坎不平的人生之路。
春夜,深夜,也许是不眠的人调整心态和净化灵魂的好时机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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