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就很崇拜杜牧。
你看,他笔下溢出的那场清明雨,寥寥数笔,一幅春雨纷纷、寒气逼人、名酒飘香的山水画就被勾画出来。穿过岁月的风尘,潇潇洒洒飘到了今天,酿造出那么香那么醇郁的酒,滋润出那么美那么娇媚的杏花。于是,酒,杏花,清明雨,弹拨着杜牧的行云流板,濡染着杜牧的文采声韵,生动了唐诗宋词长调小令,鲜活了村野阡陌乡风民情。
清明是属于乡村的,属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那年那月,我是浴着杜牧的清明雨,沾着故园杏花的清香来到城市的。很有些年头了,穿行于城市的滚滚红尘,却一直找不到对它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读了一位乡土诗人的一句诗,“城市是不长粮食的地方”,我才豁然顿悟。城市不长粮食,要不要清明,要不要清明雨,那是无关紧要的。但乡村不行,农人不行。乡村离不开清明,农人离不开清明雨。乡村要生长粮食,农人要种棉麻瓜豆,要养花鸟虫鱼。城市的文人很多,把杜牧读得滚瓜烂熟。把杜牧的声韵平仄研究得透彻无比,却未必记得清明,未必记得清明雨。杜牧是位进士,诗人,官至中书,眼光却穿过京城的红灯绿酒,望着乡野的土墙茅舍,吟唱乡村惦念的清明,咏叹农人牵肠挂的清明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雨,是雨也是泪。泪水,这是人们情感海洋中的晶体,只有在清明这个日子里才得以尽情挥洒。人们将一腔热泪伴着烈洒,洒向青冢。挥出的是泪,更是宣泄内心的抑郁和苦闷,从心灵中涌动着无限的哀思。
哀思如潮,在清明涌动。在这春雨纷纷的日子里,无论是远离亲人的游子,还是久居故园的长者,他们都相约在清明,在清明的雨丝中作一次心灵的倾诉和长谈。添一锹黄土,栽一丛芳草,寄上心灵的慰藉。于是永诀的痛苦与相聚的欢乐,就这样形成清清明明的对比。在冥冥世界和清清人间的交汇处,墓碑站成了孝义的符号,站成了清明雨中永远的风景。
“一堆青冢一部书,一块墓碑一绝唱”。其实当人生之旅走进清明的章节里,站立在墓场上的人们,就成了站立在天地间的一枚沉重感叹号,直直地、静静地凝望着那个千古不变的、约定成俗的祭奠仪式。这种在清明雨中用孝心、爱心打造的精神,谁能否认这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动力?
生命,是有节奏的。自然,也是有规律的。在中华民族的伟大传统里,清明是一个清清白白、明明白白的节日。只有素洁的冷静,没有火红的喧闹;只有泪水,没有欢笑;只有怀念,没有张扬。让人们在追逐虚名浮利的时候,不妨认认真真地审视一下活着的自己。生,要生的快快乐乐,堂堂正正。死,要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又是清明,又见清明雨。依然是杜牧的行云流板,依然是杜牧的文采声韵,从容潇洒,豁达大度,如歌如箫地吟咏着那曲千古绝唱。乡村一片明清丽质,一派生机盎然,酒已煨得清香四溢,杏花已开得灿烂耀眼,这是定然的。农人正在杜牧的清明雨滋润得一平如镜的田园上,无比喜悦而又无比艰辛地栽着碧绿的诗行和碧绿的希望,这也是必然的,无须我挂牵惦念,也无须我再卷腿下田,披一领蓑衣,戴一顶竹笠,栽下几棵春秧,或者种下几窝瓜豆。我要做到的是,用心去体验杜牧长歌短叹吟咏《清明》的用心:记住清明,记住清明雨。
清明雨,澄清了虚名浮利的尘埃,让淡泊占据了心灵的一角,这是否是人们在清明雨中的一种感悟呢?
感谢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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