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春天
每周都要给母亲去上一次电话，尽管母亲总是说长途话费贵，要我留下话费来买些吃的，我瘦，要多吃东西，家里都好，用不着挂念。
然而我总还是要给自己编上一大堆的理由，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而且脸也圆了，不久就要胖了。
于是母亲笑了，母亲不相信……
母亲说，要注意身子，外面的日子吃得不如家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说会的，娘，你在家也一样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母亲说，家里的春天来了。到处又开始漂亮起来，小鸟又四处乱飞，风也暖洋洋的了，一切又开始生机勃勃，就跟你们小的时候一样。
我说，那田里的草籽花一定开了！好多年了，想起家里的草籽花心里就特美丽。
是啊，不过还很零碎，这儿一小簇那儿几小朵的，像天上点着的星星。小时候你们兄妹三个调皮，经常在里面嬉闹、打滚，看到你们天真的样子，那时候娘也想是个孩子。
那时候我们的头上扎满了草籽花。
可是娘不敢，娘是个大人了，不再是小孩子，现在的娘更大了，而且快要老了！
我笑了，我说我才多大，娘可不能老。
这可由不得你，就像田里的萝卜花，说开就开了，开了花就得结下种子，萝卜也就空了心了。
娘的心可不能空，我们还要娘操很多的心呢！
多大了，还要娘操心！好多时候，娘想到你们一个个在外面，娘的心里既高兴又空荡。春天来了的时候，娘就老想你们小的时候，小时候你们调皮，尽往娘的头上戴菜花。
那时候娘笑起来最甜，像菜花里的蜜一样。
今年的菜花开得最好，满满的一山坡，金黄金黄的，很多的蝶啊蜂啊的在里面飞来飞去。还记得你们小时候，一躲开我的眼睛就往油菜田里钻，叫也叫不回，等到出来的时候，满身的菜花，活像一只只黄蝴蝶，还咧着嘴呵呵的笑……
我们全躲在油菜田里等娘来找我们呢！
可是娘不像你们，可以是小孩子。
我们现在也不是了，没有见到乡里的油菜花已经七八年了，那时候，我们就像一只只小蜜蜂，在花里钻来钻去！
在娘的眼里，你们都还是小孩子，都还长不大，等你们真长大了，娘就真的老了。
娘还年轻，妹子没有嫁人，我会还没有娶媳妇，娘不准老。
娘不老，娘年轻地等你们长大！门前的桃花开了，开得很红艳，娘总问你家四叔是不是平儿今年有桃花运？会不会遇上一个像桃花一样的姑娘……
我笑了，娘，我还要念书呢！是不是娘急着想见儿媳妇了？等我念完书，就立马给你娘找一个回家，脸蛋儿跟桃花一样红的姑娘。
娘突地也笑了，不知道羞，娘可不急！好好念书，念完了就不愁找不上好媳妇了。
会的，娘，到时候门前树上的桃花一定开得最红。
屋外的梧桐花也开了，开得最娇，风一吹就往地上掉，小孩子们拾起来当喇叭吹，比你们小时候吹得还要好，还要响亮。
我们那时候饭吃得少，没有力气，吹不起来！
谁让你们不好好吃饭，饭还没有吃完，就丢下碗筷到处乱跑，叫也叫不回。
谁叫婶子家的梨花开得那么好，那么香，村里的小孩子全在上面。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现在开得怎样？
一样的好，而且越加香了……你妹子来电话还特意问了呢！你们兄妹都一个爱好，要是在家恐怕又要跑去了……
到时候，娘又要在屋门口叫我们了，你叫我们的声音软软的，飘飘的，心怕人家听见似的。
娘是怕你们惹祸，又害怕急了你们不高兴，现在想叫你们，你们都不在了……
等明年毕了业，我有空就回来，到时候让娘叫个够，我专门不搭理行了吧！
你们都大了，娘不叫了，要你们自己肯回来，你们要是不回来，娘也叫不动了。小鸟儿翅膀都长好了，长好了总要到处飞的，娘只盼着你们累了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就飞回来看看娘。
娘，我们不累的时候也回来，我们经常飞回来看娘。
那就好，等你们回来了，娘给你们做你们最爱吃的白菜花，这么多年了，怕是忘了娘的手艺了！
没有，娘，经常想娘做的白菜花，只可惜好多年了，每每白菜花开的时候，我们都不能在家。
去年冬天，娘早早地种下白菜，盼望着早开花，那样你们就可以吃上了，可是气候总不好，开不了花。等到你们都离开了，花开好了，可就娘剩下一个人，也就难得做了。
娘还要做，要不我们回来的时候，娘就做不好了！
娘不怕做不好，就怕你们不回来，娘看着你们吃娘做的菜时，心里跟菜花儿一样的甜。
娘心里甜，我们嘴里甜，到时候什么都是甜的。
所以娘盼啊，盼望着你们有一天有时间了，有空闲了，娘好好地给你们做上一顿……
娘，爸来电话了没有？
你爸是个实在人，没事不来电话。只是山那边的树又青了，草也长了，清明就快来了。你爸出门的时候叮嘱我，清明的时候一定要上一趟你爷爷奶奶的坟，多带点纸钱和香烛给你爷爷奶奶烧上。清明一到，你爸也就会来电话了。
娘，上爷爷奶奶坟时，也替我多烧些纸钱给爷爷奶奶，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好好地上过他们的坟上去……
娘知道，你爷爷在的时候最疼你，临走的时候还一直盼着你回来，可还是没有盼上……
娘，你跟爷爷奶奶说，明年我就回来了，回来看两位老人家。
会的，你爷爷奶奶知道你的心，这么多年你们在外面平平安安，都是你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你们，像从前一样把你们护着。娘只盼着你们一生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会的，娘，我们都好，只是你一个人在家要多照顾好自己，别干太重的活。
娘知道，娘可不像你，老那么瘦，还不好好吃东西，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哪个女孩子肯嫁给你？母亲说完偷偷地笑了。
我也跟着笑，不愿嫁就甭嫁，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女孩子肯嫁给我！娘，你儿子看上去就这么差？
不差，不差，娘忍不住笑，反正娘不给你找，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张罗，娘到时候只管抱孙子就行了！娘啊就带着孙子在春天里去钻油菜田，也像小孩子一样躺在草籽花里，然后让孙子给我戴上一头的菜花……
到时候，娘就成了老顽童了！
那时候，娘返老还童，娘和你老爸什么也不管，就让你们养着……
那时候，我们是大人，娘是小孩子了。
娘还就愿意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像春天一样有朝气，有希望，就像娘看你们小时候一样，心里也充满希望，如今你们都长大了，娘的希望总算实现了。
娘还要有更多的希望，就像每年都会有春天一样。
娘的希望给你们算了，娘只要看着你们就像看到娘自己的希望一样，娘也就知足了。
娘，我们会加油的！
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娘有你们仨娘这一辈子都是幸福的，娘知足了！
娘，我们有你也很知足！
好了，幸福的日子还长着呢！日子要慢慢过，好好地过，到时候娘还要跟着你们活在春天里呢！
会的，娘，只要娘愿意，娘就可以。
娘会天天想着的，好了，时间不少了！你那边天不好，要注意身上的衣服，天不晴好，晴稳了，就不要急着去掉衣服。
知道了，娘，这里的春天才刚刚开始呢，兰州的春天还不像春天，总比不上家里的好！
在哪儿都一样，春天总是要到的，心里记着它，它就不会太远。好了，记着多吃些东西，别老瘦着自己，娘看着心疼。
会的，娘，要不然到时候就没有女孩子肯嫁给我了吗！
知道就好……
娘呵呵地笑了。
总不想结束和母亲的谈话，可是母亲总说日子还长着呢，还是下次吧！我于是只好挂了电话。友人时常问我为何我和自己的母亲总可以说很多的话，我告诉友人，我是母亲的儿子，更多的时候我还是母亲的朋友。友人笑了笑，说自己做不到，我说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想家，在每一个季节，每一天。
其实在电话里，季节在不同地变化着，然而无论是在春夏，还是秋冬，只要能听到母亲的话语，总能感觉到春天就在身边。就像生活在家乡的春天一样，田地里，树枝端，山坡上到处都是鲜花。
我记得，母亲还说，日子要慢慢的过，好好地过，就像春天一样要时常开出一些小花来，那么我们就是每天都生活在春天里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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