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我17岁,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偏僻的护林乡银燕村小任教。这是一所丘陵地带的学校,坐落在一个穷山沟里,一到夜晚,便经常刮大风,我就扯开破喉咙大唱:“我校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这里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还懊恼地在日记本上写道:兴仁区里人不新,护林乡上不护林!
一天,甘俊杰因没完成家庭作业,被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没想到,他一走出教室,竟骂起我的妈来,还扬言“老子就是不交!”我一听,马上冲出教室,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逮”了回来,说:
“你作业不做,还骂我的妈,真的是胆大包天,我妈惹了你呀,啊?我千里迢迢赶来你们村小支教,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即使教的不好也不关我妈的事,信不信我煽你两耳光?!”
“不信!”他竟然大声回答。
一霎时,师道尊严使我马上气血喷涌,霍地站起,“啪”的一声,他的粉脸上映上了我的手指印。他哭着跑出了教室。我看着他远去,也不去追赶,心头气愤难平。一会儿,一个声音在狭小的校园里响起“哪里来的野和尚,竟敢打我的独生儿子!”我明白,他的妈来了。
年轻的我哪听的这话,随即冲出教室,准备找这个“野蛮人”说个子午卯酉。幸亏学校的几个老师把我紧紧拽住,才避免了一场“战争”。
下午放学了,申光敏老师把我叫住说:“林密呀,你才出校门,才17岁呀,要教43年才退休,你这脾气……你想想,这一生要接触多少个学生,多少个家长,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作为一个小学教师要有‘五得’,即‘受得,忍得,饿得,绵得,苦得’,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乡村老师,更应如此,否则你永远心态不平衡!”申老师是一位重庆女知青,为人做事干脆利落,颇有男子汉气概,在当地很有声望,她这么一说,我默默无言了,气也消了一些。
下午,我上街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孩子呀,你远在他乡,人地生疏,你要认真处理好一切事情,当初你分这么远,我没去跑关系,主要也是基于‘男子汉四海为家,锻炼锻炼你’的考虑。他骂你的妈,叫他莫不骂,我们隔的远,又听不见,你不要冲动,你的孝心我们可以理解,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至于那位农村妇女,毕竟没读多少书,再说, 山里的孩子金贵呀,更何况是个儿娃子,以后还要靠他防老啊!”我终于幡然醒悟。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郑重地向甘俊杰同学道歉:“昨天是我年轻气盛先打你,是我不对,我正式向你道歉,从今以后,我不再打你,打你们,即使你们骂了我的妈妈,我也不会打骂你们,请大家随时随地监督!”同学们瞪大了眼睛,都凝视着我。一会儿,我又说:“同学们,我教大家一首歌,叫《妈妈的吻》,好吗?”
“好!”教室里欢呼雀跃。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啊,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吻干我那脸上的泪花啊,温暖我那幼小的心,妈妈的吻啊,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优美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同学们很兴奋,唱得很投入,渐渐地,甘俊杰也被感染了,大声地唱起来……
多少年后,我还回忆起这小乡村里的“第一课”,我也再没有打过人……
-全文完-
▷ 进入小迷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