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夜已经很深了，何倩却无法入睡。她的心很乱，与黄翔的相遇钩起她对往事的回忆，那些她一直不愿意去想，却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过去，电影一样在眼前晃动。过去的点点滴滴像泉水一样的从大脑深处“咕嘟咕嘟”不停的往外冒，她干脆起身，拉开厚厚的挡光窗帘，让自己透透气。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镂空花窗帘，零碎的洒在写字台上。这柔和的光源使得整个房间充满了朦胧的色彩。何倩也不开灯，望着窗外任大脑漫游太空。

她也不知到，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怎么会这样？

何倩的确是让人爱怜的那种女人。漂亮、文静、贤惠、善良。丈夫在世时非常疼爱她，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家中一切不愁，什么事情也不用她操劳。丈夫走后，公公婆婆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怜惜，不仅帮助她解决女儿的所有开支，还托人帮她调换工作，作她喜欢的资料管理员。几年来，何倩除了操持女儿的事情外，书就成为她唯一的知心朋友。她喜欢阅读各种关于女性的文章，在书中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何倩一直认为自己很幸福，双方父母都那样宠她，帮她做这做那。她生活得十分清闲，不然，她怎么比实际年龄小许多。

何倩没有想到这次聚会让她的心绪如此不安。二十年前，她和黄翔都青春年少，虽然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燃而一切都在朦胧中结束了，消失了。

何倩努力的想忘掉黄翔，但一闭上眼睛就是他那熟悉的微笑，一脸的帅气。特别是他在任何时候都会找不远不近的地方，有意或无意的用眼睛的余光一晃而过的瞟她，这种默默的关注似乎是刻意的，但又像是无意的。就是这目光仿佛具有某种能量，燃烧着何倩的脸，通红而又滚烫。

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何倩开始后悔，真不应该去参加聚会。不然就不会扰乱这颗平静的心，不会……

“嘟…嘟…”枕边的电话响了。这么晚了，有谁还会找我？何倩有气无力的拿起话筒：“你好，请问你找那位？”

“何倩，我是燕子。今天的感觉怎么样？有人还在惦记你呢。”燕子就是一个热心人，她自己好热闹不说，还要拉上何倩。

“这么晚了，你还如此精神，是不是吃错药了。”何倩一副懒洋洋的口气。

燕子和何倩从小就这样，一个风风火火，一个文文静静。一个热心热肠，一个冷冷冰冰。一个是春天，喜欢繁花似锦热热闹闹。一个是秋月，喜欢雪里寻梅清清淡淡。说来也怪，两个人还特别的投缘，用燕子的话说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何倩，刚才有人向我打听你的近况，我已经如实汇报了。你不会怪罪我把，他也是善意的关心你。”一听这话，何倩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谁呀？”

“你猜猜嘛？”燕子一边说一边逗何倩。

“猜不着，班上那么多同学，我知道是谁？不说，不说挂了。”何倩表面上斯文，但骨子里却有一股霸气，不知是谁宠的，有时就是叫人受不了。

“何倩，你真没劲，就是开不起玩笑。咱班的大帅哥——李伟来电话问我。我想他一定是帮人，打听你。你知道吗？他们骂你‘太清高’‘小资味道太浓’。何倩，这个年龄了，你还把自己高高的挂在月亮上。”燕子总是这样无奈的劝何倩。

“燕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何倩无可奈何的说。

“何倩，生活是你自己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你应该是你自己。唉反正劝你也没有用你自己看着办。”燕子嘴上说的很凶，但心里却很疼何倩的。燕子很清楚何何倩的个性思想，她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只要是何倩认定的事情往往是一做到底，就是错了也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流泪。要让她从那些框架中走出来，除非是她自己想清楚。

“燕子，反正我也睡不着了。那说说你把，你过的幸福吗？”

“幸福是什么？是指书本上的概念？还是现实生活。”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是指我的婚姻？唉，有些话我也是不想说。看着我过的很好，是因为我的心胸宽广遇事不往心搁。如果我要计较的话，好多事情都没完没了。”

“你大气总是有好处的，善有善报。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愁，一分好的工作，一个好的家多让人羡慕。”

“唉，这些都是表面的，有些东西是没十全十美的。对了，明天晚上有人请客。你可得有心里准备。”

“准备什么？我想还是你的面子大，他们都是冲着你少有回来。”

“不跟你颦嘴了，睡吧。”燕子放下电话。

夜更深了更加的静。对于现在的生活，何倩觉的是不好也不坏。两室的住房对何倩已经是很满足了。

“何倩，你怎么有是穿工作服，难道你就不能穿点别的。”燕子直接来到何倩的办公室接她。

“我正准备下班，你怎么就来了。”何倩一边收拾一边对燕子说。

“看来我没有白来，我们还是到先你家换衣服吧。”于是两人边说边笑的离开了。

“燕子、何倩你们迟到了。”李伟和黄翔不约而同站起来，然后大家在重新落座。

这是一家刚装修好的酒店，里面设备豪华气派，每个包间有专门的服务小姐。樱红的丝绒桌布上摆着精致的餐具。碗和盘子、碟子一律渡有金边，而金灿灿的勺子格外引人注目。

在城市里居住了这么多年，何倩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华丽的包间吃饭，所以她有些拘谨。好在大家都是老朋友。

“来来，女士们，看看你们喜欢吃什么？”黄翔大大方方的把菜单往何倩手中塞。而何倩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于是把菜单转的燕子手中。

“燕子，你是远客，你来点。”燕子接过菜单看也不看。

“点什么？在这里还是黄老板你安排算了。”

“对，还是你安排吧。”李伟附和着说。

“反正今天大家都是旧日朋友，吃饭随意，以叙旧为主。那我就随意安排了。”

客套的话语渐渐的被友情融化了，不用谁问，各自便开始叙述自己的故事。

燕子有些醉意的看者李伟说：“你啊，当初你怎么就没有喜欢我呢。我知道黄翔一直喜欢何倩，但你就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我又不傻，但是我当是我是班长，不能带这个头。再说我家里……”

“知道你是干部子弟，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后来不是找到啦，高干的千斤，怎么样？日子蒸蒸日上？”

“唉，燕子，我知道，这一辈子没有人比你对我好。谁知道当初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会说青痛，成长痛。”

“如果不是你的那位千斤，你能有今天。小车，洋房。”燕子的话真实却很刺耳。

“如果不是那庄婚姻，也许我像黄翔一样早就混出来了。现在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李伟平时彬彬有礼的外衣包裹下，总是谦虚谨慎。何倩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过，也许是喝最了。

“何倩，来，咱俩干一杯。”黄翔举起手中的杯子。

“我不能喝了，我已经醉了。”何倩摸摸烧的通红发烫的脸说。

“其实，我也经常醉，一醉什么都不知道了。”

“来李伟，我们在喝。”燕子举起杯中酒，李伟也举起杯中酒。

“来，为往事干杯。”李伟和燕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有点失态，但是他们终于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燕子，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是你一定要坚强。告诉你把，不管你将来怎么样，我心里的一个地方装着你。如果在外面不好，就回来。”

“李伟，有你的这句话就够了。过去就让她过去吧，不要把心事都压在心里，你也是人。”燕子关切说。“本来我们是来陪他们的，却把自己喝醉了。”燕子满脸通红，眼中闪着迷人的光，样子特别的可爱。

“燕子，我送你回去把。”

“这个光荣的任务是我的，今天谁也不许和我强。”李伟抢着扶起燕子。一边走一边说。“黄翔，我可把何倩交给你了，你的送她回家。”

“何倩，我们喝点茶在回去好吗？”

车子沿着滨江路缓缓行驶，到处是霓红闪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小城早已改变了原来的面目。浓黑墨染的夜色、绿树茂盛、草坪如茵、灯火辉煌、并不宽敞畅的宾江路，怎么就变成了景色拟人灯水交融的花园了。悠闲的人们有的散步，有的闲聊。

“停车，我们下去走走好吗？”何倩很久没有在灯下漫步了。有时她真的很羡慕那些挽着手在华灯下散步的人们，那是一种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幸福，可是她没有。她只能对自己说‘平淡就是幸福’。

“平时你陪太太散步吗？”何倩轻柔的问。

“我那有时间。”黄翔直率的回答。

走着走着，何倩的心，觉得非常宁静。她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荡动的倒影。山坡上层次不齐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一起倒影在黑黝黝的水面，真的就像一幅深沉的油画。让何倩联想起，好多美丽的故事。“真美，你说是不是。”

黄翔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一旁抽烟。他不想打扰何倩的思绪，也没有何倩的那一分多情善感的愁绪。女人是水做的所以似水柔情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美丽；而男人完全不同，太多的情感就显得婆婆妈妈的，还怎么做事。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社会地位、要有事业、要有钱，有了钱什么没有。但眼前何倩这种不出声用心看水的样子，很是单纯可爱，是他在别的女人身上看不到的，这也许就是何倩的韵味。

一阵清风吹来，何倩不自觉的全身一哆嗦。想起“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的句子。

黄翔脱下西装轻轻的披在何倩身上。问：“冷吗？”

“我们回去吧。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散步了，没想到这河面的夜色越来越美了。”

“美的地方多的是，只是你没有见到。”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何倩很关切的问。

“怎么说呢？刚出去的时候很艰难，什么都做过。打过临时工，帮人跑腿，然后才慢慢开始做小买卖。不过当时年轻，有体力。”黄翔不愿意回想那些往事，草草的说。

“看来你吃了不少苦，而我却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平静的就像一条直线。没有让我开怀大笑的事情，也没有让我过不去的河。”

“你这个乖乖女准备做到什么时候？一直吗？不想做自己？”黄翔微微笑着淡淡的问。

“天色不早了，送我回去吧。”

“我到家了，谢谢你。”何倩客气的辞行。

“也不请我上去坐坐。”黄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今天没有准备，改天我请同学们来玩。”何倩从来不请客人到家来。家里就是她和女儿，是很清净的。

“不用担心，我只是坐两分钟。”何倩想婉言拒绝，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

“好吧，那让你见笑了。”

黄翔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东西不多也不贵重，但却很整洁，雅致。奶油色的窗帘、沙发、桌布、台布使得整个房间的色调一直，跟人一种清淡的感觉。而那些没有包裹好的，露在外面的东西似乎已经很成旧了。

“请喝茶，不好意思，让你见笑？”说着，何倩从厨房端出一杯冒着白雾的茶，放在黄翔的面前，让后坐下。

“你不用客气，我就坐两分钟。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你现在的真实状况。”黄翔平淡的说。

“那让你失望了。我是一个生活的很平淡的人，几个老人都对我很好。我也知足了。”何倩很会安慰自己。

“我知道，这些燕子都告诉我了。我也该回去了。”黄翔站起身来准备走。何倩今天也很累了。

“我改天请你们来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