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福州的三月，雨成了生活的代名词。潮湿的空气，让我很难进入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状态，特别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春天，从我的眼中消失了。

春天应该是万物生长的时候，然而，在某个时候，我却看见大片大片的落叶从树上落下。坐在702路公交车上，看打扫街道的清洁工麻木熟练将那些叶子装进垃圾桶，让我想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让我想起一个词：轮回。

轮回，在宗教中总是透露出一股神秘的色彩。比如树叶，在它们成长的时候，一定承受来自土地根部的母爱以及阳光雨露的恩泽，而绿色，在人们的眼中，便成了希望的象征。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阵风来了，那些葱翠的叶子日渐枯萎，变得干薄。这像一个即将进入死亡的人，然而，我还是说不清它们是在漠然地等待着，还是内心隐藏着欢欣迎接着那一刻的到来。你看，它们轻盈的身姿在风中飘旋出一道绝无仅有的美妙弧线，生命最后的舞蹈，仿佛一个完美的无悔的结局，然后在年轮上用一条曲线记住这一刻。

那些落叶，在我的脚下倏忽间粉身碎骨，清脆的“沙沙”声传来，像一场既热闹又悲哀的集体葬礼。这个时候，我明白并不是春天才有落叶；这个时候，让我想起阿赫玛托娃一句诗：如果你叩我的门，我觉得，我甚至都听不见。这位一生经历曲折的俄罗斯诗歌女皇，刺骨的寒冷一次次地袭击着她。两任丈夫都死了，而儿子也被关押长达十几年。某个夜晚，我在灯下读到这一句诗时，便想，她是怎么样安慰心中的疼，坦然地面对那些苦难和厄运呢？是什么让她这一朵玫瑰盛开，充满生机呢？

也许，学会一种简单而明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不管窗外是冬天还是春天，我们都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清新，而不像走过那些落叶时的萧瑟、混乱和疼痛。

2006/3/20

（二）

从首山路的学生街穿过，沉闷、尖利、混浊的声音呼啸而来。工地的搅拌机，工人在搭架上忙碌的身影，在一个早晨，迅速占领了我的耳朵和眼睛。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福州，这一片土地还是古老的民居群落，现在，一座座高楼缓慢成长，让我由平视变成仰视。

早晨的空气，清新，充满质感。可惜，这样的机会不会留给我。更多的时候，我手里捏一个硬币，然后跟着一大群人拼命地挤上702路公交车。此时，就特别羡慕在师大校园晨练的人。完全不同于像我一样的上班族，他们着软底的鞋，宽松的衣服，跟随着音乐，踢腿，扭腰，击剑，舞蹈。他们一般都老了，皱纹或者老年斑在脸上开出花来，但他们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那清脆的笑声就是春天最好的注解。

进入市区，我陷入声音的包围。车的引擎声，喇叭声，街边小店播放的流行音乐，刺耳，嘈杂，混乱。我讨厌这样的生活，然而，我没有任何的退路，因为生活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现在，我只有坚定地往前走，虽然前方并不意味着救赎。

一个女孩向我走来，她戴着耳机，胸前垂挂着银色ｍｐ３，这使她与这个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她的身子和我一样被城市持续不断的噪音包围，但它们对她的袭击也仅止于此，因为，在她的耳朵里有另一个世界独自存在。

然后，想起分众传媒上一个广告：静观之，万物皆自得。而风过，向我开启了一扇春天的窗户。

2006/3/26

（三）

一个月的时间仿佛从我的指间溜走。现在，回首，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走上一个以前十分排斥的职位。

天天拿起电话，与无数个陌生人打交道，然后把产品推销出去，那是我以前不敢想象的工作。所以，我把这个工作告诉同学，他们一个个感到奇怪，电话营销，你能行吗？是的，按照我的性格，并且我最喜欢的工作应该是坐在办公室，写写东西。以前，也在市场上做过保险，可惜一直没有成绩。现在想想，只不过是那时的自己没有端正态度，没有完全放弃作为学生这个身份。人真的是一个懒性动物，如果没有一个东西在约束着你，那一定会走向散漫，甚至死亡。也许，人总是这样，只有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把潜藏的能量释放出来，才会想着如何突出重围？

一起和我进去的２８个人，现在留下来的只有一半。坐在办公室，面对全国各地不同的人，一千种一万种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此时，“言辞之间，两个人像今天的股市大盘跌宕起伏。”那些客户资料，就像是在大海里淘金，才能不断地培养出准客户，而任何的一个细节，如果忽视了，都有可能使前面的努力化于无形。此时，我感觉像是在攀登山路，有时断了去路，有时滑入了歧途。既有叫人喘不过气的高坡，也有宽阔平坦的道路。有时候，走一段幽暗阴冷的斜坡，又忽然峰回路转，阳光明媚。

这样的情形，就像是在地狱里磨难。我的喉咙已经痛了二个星期，而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不停地喝开水。此时，我就像是身陷沙漠，而水，成了我能不能坚持下去，决定了我能不能成功从地狱回到天堂。所以，我只有不断蜕变，褪掉学生的身份，不断地学习，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因而，我成了新员工中第一个开单的人。

夜晚，从20楼往下看，突然想起歌德，想起他的一首《流浪者之夜歌》。

一切的峰顶

沉静，

一切的树尖，

全不见

丝儿风影。

小鸟们在林间无声，

等着吧，俄顷

你也要安静

他面对的是大自然，而我向下看到的却是繁华的福州城。所以，我们面对的流浪，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而我一个俗人，永远也无法做到他那样安如泰山。

对春天的每一种说法，都会增加春天的负担。下班后，在空荡荡的公共汽车，一曲《常回家看看》，使我泛起久远的回忆。

2006/3/31

-全文完-